老太爺,晚輩只知道成大事不拘小節。此番登門造訪,也是出於對陳大小姐的仰慕之心……”
他話說一半,身後的門忽然吱呀一聲被人推開,停了下來,回頭望去,看見繡春竟正立在門口。一身僕僕風塵,卻遮不住她一雙晶亮雙眸的光彩,只是此刻,這雙美目裡,筆直投向自己的,卻是絲毫不加掩飾的鄙夷和厭惡。
繡春望著季天鵬,忽然,唇邊緩緩綻出一絲笑容。
“季少當家,求親之言,還請收回,我當不起。只是你剛說的有一句話,我聽著倒覺頗有道理。‘都是同道之人,焉知他日,貴堂今日之窘不會降我身上?’記住你自己說的這句話。等到了這一天,咱們金藥堂也定會知恩圖報。”
她說話時,笑得好看,說到“知恩圖報”時,聲音卻冷得像浸過冰。
季天鵬臉上一直掛著的猶如掌控一切的笑容終於凝固了下去,臉微微漲紅,目光漸漸也轉為陰沉。
“來人,送客!”
繡春退到了一邊,對著外頭喊了一聲。
季天鵬看她一眼,大步而去。
等他一走,繡春疾步走向祖父,笑道:“爺爺,我要向你借人了。咱們金藥堂最好、最有經驗的藥師,您都要給我找過來!咱們要造一種新藥!”
生藥庫起火的大概緣由,已經查清了。火災次日,便在藥廠靠近生藥庫的一處牆頭上發現了攀爬留下的痕跡。推測是有人夜半時分從這裡攀牆而入,潛至藥庫放了火,雖被值夜人及時發現,呼救撲了下來,但存放止血竭仙鶴草的那一爿,已經被燒了個精光。
生藥庫的藥材存放一直有個規矩,就是分門別類固定存放,多年來一直不變。這次火災,最先起火的,又是正要用於御藥房訂單的那一爿,可見是熟知藥廠內部路徑的人做的案。一時查詢不到是何人所為,只能暫且先放一邊。吸取了教訓,為加強戒備,繡春叫人把藥廠圍牆加高,裡頭豢養狼犬,加強夜間巡邏。這事吩咐下去後,立刻便與藥廠的十幾個製藥老師傅一道,撲入了做藥的大事之中。
前頭提過,三七這會兒還只被視為婦女科的用藥,師傅們起先見了三七,一個個都莫名其妙,心想這是要做藥給打仗的男人,怎麼弄來了一大堆的婦女用藥?正好有個小徒弟,切藥時,手不慎被刀割破,繡春磨成粉的三七撒上去,血很快凝止,這才又驚又喜,紛紛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繡春笑道:“三七有天然的內外止血祛瘀功效。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讓它的效用發揮更大,與別的藥物一起,做出能取代七寶丹和七厘散的良藥,送去給前線浴血奮戰的將士們!”
眾人紛紛點頭。
這些師傅們,從小時學徒起,就在金藥堂裡學習做藥,研究藥物之間的相生相剋,如何將各原藥結合,使之發揮最大功效,至少也有一二十年的時間了。自兩個月前出了那事,藥鋪關門,藥廠歇業,人人都以為金藥堂就此就要倒閉,正惶惑不安之時,忽然大小姐歸來,柳暗花明,竟又有了新的轉機。都知道這是金藥堂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哪個不拼盡全力?十幾個人一道,吃住一起,爭辯、討論、反覆試驗,甚至有個老師傅,為了確證藥效及安全,自告拿刀在腿上模仿刀傷割了個大口子,內服並上藥。熬了五天五夜後,最後由繡春一錘定音,定下了方劑,下令藥廠停止別的一切事,全部工人都投入到做新藥的事情上來。
工人們早兩日前就得知了訊息,都已經回來在等著摩拳擦掌了。大小姐一聲令下,立刻投入開工。炮藥、混料、粗製、細制、烘乾,直到最後的成藥、包金、封蠟,無人不嚴格按照下發的製藥指南操作。繡春與工人們一道,幾乎不眠不休,終於在八月底,御藥房訂單到期前的最後一天,親手在最後一顆成藥的蠟皮外打上了金藥堂的封印。
這時刻,初升的朝陽正從窗外照射進來,照在了她的臉龐之上。她的眼下一圈淡淡青痕,雙眼卻閃閃發亮,精神百倍。
“把這藥丸命名為凱旋丸,這散貼,叫做……”
她沉吟了下,唇邊浮出一絲笑意,“就叫黑霸王貼!”
前頭這名,眾人知其意,正紛紛稱讚時,聽到後頭“黑霸王”三字,頓時都呆了。
葛大友瞥了眼內有白色粉末的散貼,小心問道:“大小姐,這黑霸王三字,作何解?”
繡春道:“生肌止血,霸氣無敵,是為黑霸王!”
眾人露出恍然之色,再次稱讚。
繡春忍住笑,看向葛大友道:“走吧,清點下數量,我親自送藥入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