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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陳仲修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咂了下滋味後,嘆息一聲,“四十不惑。白駒過隙,晃眼便半輩子了。可惜你母親不在了。倘若她如今還在,見你長成了大姑娘,該有多高興……”

從前母親還在時,每逢父親生日,這些事都是母親備辦的。繡春見父親此刻又提起母親,怕他傷感,忙一把奪過他手上的酒杯,笑著轉了話題:“飯菜沒吃幾口,酒倒先喝起來了,空腹最易傷脾胃。爹你先吃菜,等下再喝也不遲。”

陳仲修向來就聽女兒的話,聞言呵呵笑了起來。繡春陪著吃了一碗飯後,替父親斟酒夾菜。自己因了酒量淺,不敢多喝,不過只陪著喝了一杯而已。待父親有七八分飽醉了,便拿出自己前些日偷偷做好的一雙厚底軟面鞋,遞到了父親面前,道:“爹,這是女兒送您的壽禮。可別嫌我手藝粗糙,您經常外出行醫採藥,腿腳舒服要緊。您湊合著穿。”

陳仲修又驚又喜。

女兒自小就如大人般乖巧懂事。自妻子亡故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自己萎靡不振,反倒是身邊這個當時不過才六七歲的女兒陪伴安慰,甚至照顧自己渡過了最初的那段艱難日子。這麼多年來,她不但用心學習醫術,悉數得了他的衣缽,於某些病症的診斷處置,甚至時常讓他有耳目一新、青勝於藍的感覺。雖然自己衣食住行一直都是女兒在打理。可是在這時收到女兒這樣的一份心意,感覺卻異常貼心。

“爹,我幫你穿穿看,大小合適不?”

繡春蹲到了父親的腳前,替他換了腳上舊鞋。陳仲修起身走了兩圈,感覺又軟又合腳,連聲稱讚,忽然想了起來,急忙道:“春兒你等等,爹也給你買了東西。”說罷急匆匆去了。很快回來,手上已經多了一樣用帕子包住的東西,交到繡春手上。

“春兒,你如今十七,過年就十八了。本該是打扮漂亮好出嫁的年紀。可惜跟了我這個沒用的爹,耽誤了你。家裡窮得只剩下了四壁藥材,你連副像樣的首飾都沒有。這是爹請城裡相熟的萬福珠寶鋪師傅打的一隻銀嵌金手鐲,紋樣還是爹自己親自挑的。你瞧瞧喜不喜歡?等爹錢攢夠了,一定再給你打副真金的!”

“男人有什麼好?非要巴巴地嫁了去?是女兒自己不願嫁人的。女兒要陪爹一輩子……”繡春笑眯眯這麼說著,開啟盒子,眼前一亮。見裡頭的鐲子雪銀質地,上頭絞了金絲,鏤空刻出南瓜、葫蘆、葡萄等瓜果的紋樣,不但精巧可愛,而且不落俗套――陳仲修出身富貴之家,從前除了研習醫理藥學,自然也養出了一副不俗的玩賞眼光。

繡春把鐲子套上了手腕,迎著燭火晃了幾下,愛不釋手,連聲道謝。

陳仲修望著女兒。見燭火中她一截雪白皓腕與銀鐲交相爭輝。發黑如墨,膚光勝雪,眉眼舒笑,清麗無儔。恍惚之間,彷彿又看到了多年前還是少女模樣的妻子,感慨萬分。許是心有所觸,半壺酒下肚,一改平日沉默,話漸漸多了起來。

“春兒,想當年,爹帶了你娘離京時,才二十歲不到。如今又一個二十年過去了……不但你娘早早故去,連你伯父也……”

他停了下來。望著燭火默然。大約是憶及年少時的手足情深,眼中漸漸泛潤。

繡春自出生起,便沒見過陳家之人。但此時見父親神傷,倒是想起了半個月前的一件事。

那天她外出歸來,進屋時並沒見到父親。張嘴要喊他時,忽然聽到用作書房的後東間那邊傳來一陣說話聲。除了父親,另有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住這裡這麼多年,父親絕口不提來歷,雲淡風輕,所以家中除了城中慕名過來求醫的人,極少有別的訪客。繡春忍不住輕手輕腳拐到了屋側,從半開的支窗外看了進去。

從她這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來訪者的側後背。是個中等身材的年輕人,穿件杭綢直裰,打扮頗體面。他正跪在陳仲修面前道:“……自大伯不幸去後,這麼多年來,金藥堂的事便一直由我爹和姑太太一家在幫著打理。所幸沒出什麼紕漏。我爹對叔祖忠心,叔祖也把大事都信託給我爹。只是我爹的為人,二叔你也曉得,最重情份。私下裡常對我說,就算叔祖的氣兒至今不消――每逢他在叔祖跟前提二叔您,想勸他老人家回心轉意,叔祖便會發火,更不提讓您回家的事,但咱們這些幫著做事的人卻不能揣著明白裝糊塗。別管怎麼著,如今二叔您就是金藥堂正經的接承人,這是鐵板釘釘不會更改的事。所以我爹悄悄地瞞著叔祖,一直在打聽您的下落。他的意思,只要您回去了,在叔祖跟前好好認個錯,叔祖想來便就回心轉意了。可算侄兒幸不辱命,今日找著您了。無論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