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是沒有絲毫信任。
只是,他做不到,沒辦法責怪,甚至,心頭旋起的是絲絲憂傷、縷縷疼惜。
夜寒涼,月幽冷,面前的女子,與這夜色相溶,妖嬈魅惑,眼中卻是對這塵世的不屑、對人情的失望。
她該是清高如竹、孤傲如梅的女子,她有這資格。只是,從未如此。相反,她一直在胡鬧,讓男人放棄他,如皇帝;讓男人看輕她,如秦朗,和他。
她把心與這塵世間的兒女之情,隔絕開來。不要男婚女嫁,不要人遮風擋雨。
是怎樣的經歷,冷了她的心。
在他眼中,她似是一頭孤獨的小獸,執拗地相信自己足夠強大,不肯接受旁人的好意。即便頭破血流,也可以笑著說,無妨,我樂在其中。
他良久沉默不語,目光中流露出的不自知的疼惜,都令蘇晗沒辦法再鬧下去。她往後退了一步,有些掃興地樣子,悻悻地看著他。
楚雲錚把銀簪送到她手裡,抬手輕撫她散落在肩頭的髮絲,“打理一下,回去歇了吧。”
她不迴避了,又換他無視她的態度了。蘇晗從來是當日事當日畢,沒有他的好耐性,一面將發綰起,一面問道:“這是不是意味著你不娶我了?”
“沙場之上,哪裡來的溫柔鄉。”楚雲錚笑得有些邪氣,“再者,你本就不願嫁我,我為何要給你一個恨我的理由?”
折騰半天,結果就是白忙了。蘇晗不能甘心,氣鼓鼓地宣佈道:“你也曉得沙場沒有溫柔鄉,那麼,沙場也不是談婚論嫁之地,你以後自重些!”
“這怎可混為一談呢?”楚雲錚正色糾正她,“你是要我身體力行,而我只是動動心思罷了。”
蘇晗一手扶著盤起的發,一手握著銀簪,猶豫了片刻,才忍住了刺殺他的衝動,把簪頭嵌入髮間。
楚雲錚適時地靠近,勾起她的臉,微俯下身,唇滑到她耳際,溫聲道:“不論你多頑劣、多可惡,我都不在乎。只是,為了避免我濫殺無辜,莫對他人如此。”
這是冷森森的警告。蘇晗想了想,敢勾引除他之外的第二個人麼?不敢。人是用來打仗的,哪怕湊數也是好的。
楚雲錚繼續道:“悶了便去找我。我的帳內,沒有溫柔鄉,有你日後的夫君,等你把酒言歡。”
這就不是白忙了,是他完勝,一切又迴歸到了原點。蘇晗將發綰好,思忖片刻,神色沉凝,語聲低緩:“人都說,蘇晗是名將之後,其實不然,我是由江湖中人撫養長大,來自山中。沒有蘇一航,我也會有今日榮華、他日浪跡天涯。”
“出嫁成家,做誰的嬪妃、誰的王妃、誰的嫡妻,有什麼好處?婆媳不和、妻妾爭寵、主持中饋、生兒育女、為兒女操勞一世。”
“是,可以好一些,夫妻恩愛,舉案齊眉,可到盡頭呢?還是會有人先走,有人留下獨自傷悲。”
“誰最後是牽著另一個人的手入土為安的?沒有。若是一早就明白,為何還要去嘗試?”
“是,有人不管出自何意,不會放過我。可朝廷之外,還有江湖容我立足。朝廷若有與整個武林為敵的氣魄,他日將我蘇晗綁回京城,我認。”
“你今日位高權重,來日呢?你若不是怕功高震主,怎會退出沙場?終有一日,你也會身處險境。前景堪憂之人,如何能庇護我?”
她說完這一席話,退後幾步,淡然凝望著他,看著陌生人一般。方才發生的一切,似是幻景,與她無關。
“你只看到了世間永珍的荒涼,卻不知其中自有樂趣。你只看到了我楚雲錚位高權重,卻看不到我這個人、我的心思。”楚雲錚側轉身,負手而立,望著空中寥落星光,神色清冷,語聲卻是低沉柔和,“星、月,美,卻是高處不勝寒。衣食住行,俗,離開了如何存活?成婚生子,俗,是兩人廝守的結果。你若說花開不美、結果無用,我無話可說。我只是固執,不到最後,我不會棄你不顧。”他轉過頭,唇角一抹淺淺淡淡的笑,“你肯對我說出你所思所想,很好。還不算無藥可醫。你只是得到的呵護不夠,對這人世心寒。”
“是無藥可醫,只是不知是你還是我。”蘇晗轉頭就走,氣沖沖回了營帳。生氣,不是因為他的反應輕描淡寫,是他最後一句話,一語中的。
真心的、無條件的關愛,一直是她最為渴望卻不能得到的東西。你渴望,可命運註定你孤單。你渴望,可結果讓你一次次失望。
若兩世相加,只有幾個人真正無條件的在意過自己,且光景短暫,誰還會對這人世有所寄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