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狐裘,頭上點翠滿鈿,累絲鳳的金珠顫顫垂到鬢旁,為了免驚四座,面上蒙了一層薄薄的面紗,被風吹動盪漾得厲害。
即便這樣,仍是引起了不小的躁動,幸好這時戲已開場,便轉移了觀眾的視線,她被老闆親自領著迎到了二樓的華美包廂,然後便有精緻的茶點送進廂來。茶是上好的珍珠蘭茶,馥郁香氣漫延開來,頓時滿室飄香;點心亦是她最喜愛的香蕉飛餅、芝麻千層酥、藍莓乳酪、杏仁尖果。看來這戲院老闆倒是個體貼之人,竟連她的愛好亦打聽得一絲不錯。
心裡暗笑,便隨手拿了飛餅在嘴裡咀嚼起來,味道還真不錯。
此時,戲臺上一出西廂記》,唱得情真意切,悽婉動人,尾末那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唱詞,更是把觀眾帶上了高潮,剎時如雷般的掌聲響徹全堂。凌嫣也附和著拍掌,順手一抹,不知何時已是淚滿香腮。
身邊鐵南無言遞過來一張手絹,上面有淡淡的菸草氣息,讓她不禁微微一怔,朦朧中她望向對方的臉,分明是睡夢中低低夢囈的那個人的臉龐,只是再一細看,便又不是了。他太冷,太淡然,亦太平靜。
悵然中,她低頭俯視臺下,卻忽然像中了魔一般,眼睛再也移不了半分。
這一次,她是真真切切,切切真真地看清了那個人的臉,分明是心中魂牽夢縈的那個人。劍眉飛揚,唇薄如削,頭髮用金冠高高束起,月白色長衫襯得他更見英俊,只是看起來有些消瘦,眉宇間隱隱露出輕愁,讓人無端地生出疼痛之感。
他身邊坐著位容顏俏麗的**,綰瞭如意髻,粉色添著金邊的百合裙,此時正偎依在他肩上,抽抽咽咽地哭泣著,他一邊給她擦著臉上的淚,一邊小聲安慰著。
像是感受到了投射在身上的炙熱目光,他亦抬頭朝她望去,便覺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眸盈然望著自己,璀璨如明珠。只是一瞬便又極其快速地消逝不見了。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隔著面紗,他無法看清她的臉,可是心裡卻沒來由地一顫,便心不由已地離座而起,滄然奔到二樓。
可是包廂裡空空如也,哪裡還有半個人影,糕點茶水仍在,還帶著餘溫。他悵然若失,呆呆地愣在那裡,不言亦不動。有夥計路過,也認識他,便笑著招呼,“四公子,您要找什麼,小的幫你找好嗎?”
他皺著眉,輕輕地道:“請問,先前這個包廂裡,坐的是誰?”
“喲,是墅樓仙子,難道四公子不知道?”然後又見他摸了摸後腦勺,自顧自地道:“明明剛才還在呢,這會兒怎麼離場了?”一邊納悶一邊搖頭,扛著空托盤下樓而去,只餘下了他自己。
是她嗎?真的是她嗎?他迫不得已娶了雨虹,心裡卻無時不刻地想念著她,卻又無法面對於他,她必是絕望至極,所以把自己匆匆嫁給了方野城。而他呢,日日思念,日日內疚,日日受著煎熬折磨,一下子便病了。兩人都這麼病著,於是大夫人做主,送了他們去蕭湘別院靜養。等到回到京城的時候,已是十月深秋,聽聞方大人夫婦相繼離世,皇帝下旨抄了方家,方大公子便帶著她離了方府,二嫂整日以淚洗面,派了多方人馬去打聽,卻仍是杳無音訊。
可是,夥計說她是墅樓仙子。
聽聞墅樓仙子傾城絕世,因修建“紅軸樓”而一夜成名,如今更是京城新貴,就連蘭老爺子這種身份地位的前輩,都甘願把東水湖畔那樣有前景的地皮拱手相讓於她。
她實在是個了不起的女子。
自從病好之後,他便一直慵懶,對於外界那些凡塵俗事自然不放在心上,可是現在,他多麼想迫切地知道這一切,他多麼想揭開那神秘的面紗,他又是多麼期盼面紗下的容顏,便是他苦苦尋覓的人兒。
這時戲已散場,四周一片喧譁,人頭攢攢而動,一窩蜂地朝大門處湧去。他依稀聽見雨虹夾雜在人群裡焦急地叫聲,“四哥哥,你在哪裡”
他只好下樓,在人潮中拉住她的手,悵然離去。()
第四十六章 離間計
馬車徐徐駛離戲院,帶起滿天的雪塵,四散飛濺開來,打溼了路人的衣服,不時引起路人的一片漫罵聲。只是那馬車早已離去,根本聽不見了。
凌嫣呆呆地坐在車廂裡,半邊身子斜倚在鐵南的肩上。鐵南並不多言,只是拿出隨身攜帶的洞簫,就這樣吹奏了起來。
他此刻吹的是一曲鳳求凰》:有美人兮, 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旁徨。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