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煊心中矛盾為難,他要她別再說話,她卻知道自己大勢已去,沒有多少時光可以耗費,這一路上,一直在說話。
死後,她便會沉默千年,如今趁著她還能說的動,她不想帶著心事離開世間。
“這一日遲早會來的,停下來的話,我會更難受。”她仰著脖頸,費力呼吸,喉口緊縮著,如鯁在喉。艱難地說著話兒,鮮血從她唇角溢位,接著是鼻尖,最終連雙眼都蒙上血色,流出殷紅的血淚來……。她顫抖著手捂住自己的唇,血水卻還是從指縫中不斷滴落,她不願汙了他的衣裳,看著他的時候,卻連他的背影都朦朦朧朧的,視線之內只剩下一道迷幻的光耀,彷彿那便是她最初睜開雙眼見到的暖日。
到她最後不開口的時候,他的胸口一震,滿心揪痛,正想轉身,她卻阻止了他。
“李大人。”
她最初便是這麼喚他,到頭來,她還是這麼呼喚他。
“別回頭,別回頭看我——”穆槿寧的神志,漸漸混沌迷亂,她的眼眸半合著,長睫無力垂著,眼底滿是淚光,呼吸愈發急促,她幾乎沒說幾個字就要費力喘氣,背脊之上卻爬上一陣陣寒意:“我如今這樣……一定很難看……可是又很痛苦,很辛苦……我終於還是跟我娘一樣,走上一樣的不歸路。”
七竅流血,就算死,也讓人死的可怖。
她寧願死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也不想讓任何人見到她這般的死狀。
李煊滿心沉痛,緊握韁繩的手愈發用力,手背上的青筋畢現,他實在無法忍耐,正想回頭,她虛弱的聲音,卻再度傳來,阻止了他。
“千萬不要回頭,李大人,你只需記得我最初的樣子就好……。而我的心裡,也永遠會記得李大人的模樣,記得在我最無助無依的時候,有人願意……”她頓了頓,最後一絲笑容從她的臉上流逝,她默默地說,他在她的眼中,最終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願意給崇寧一分溫暖關懷。”
冷暖自知的時候,李煊的出現,始終是她的人生之幸。
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她口中嘔出,她的雙目漸漸什麼都看不到,彷彿整個人墜入無光地獄。
“帶我走去更遠更遠的地方,什麼時候馬兒停下了,就讓我在那裡,看來年春天的花開花落。”
坐在馬背上,她的雙手已經沒有一分力氣,根本就抱不住李煊的腰際,無聲垂落,她閉上眼去,即使眼前無法看到,心裡卻還是浮現她剛回京那時候,他牽著馬在黑夜行走,她趴在馬背上,輕輕抓緊鬃毛,月光灑落,照亮他們前方的路。
那一條路,好像就跟今日的一樣長,彷彿是沒有終點的路。
他的背後衣裳,沾染了些許溫熱暖意,他早已分不清,到底是她的眼淚,還是她的鮮血。在她的手垂下的那一刻,她的身子不受控制朝前傾著,壓在他的後背上,李煊驀地愣住了,繼而再也聽不到她的嗓音。
如她所願,他不曾停下,即便眼底滿是濡溼,即便心口的疼痛折磨地他無法呼吸,他還是任由身下的駿馬朝東前行,暖風拂過他的臉,卻無法溫暖他眼中的淚。
她明知自己會死的慘烈,才不願將最後的日子耗費在宮中?
她並非是貪圖最後的自由,而是……她不想讓秦昊堯見到,讓她的死成為秦昊堯的陰霾噩夢?!
思緒在李煊的腦海紛亂,他的血脈似乎卻因此而沸騰,駿馬宛若通了人性,越走越遠,馬背上的一對身影,也漸漸消失在遠方。
蒼白的柔荑,從寬大的袖口垂著,隨著駿馬的前行,輕輕擺動,卻透露著頹敗蒼涼的氣息。她宛若木雕泥塑一般倚靠在李煊的背上,唇中溢位的殷紅血液,漸漸染溼了他的灰色衣裳,微風捲起她的紫色裙襬,一大灘血跡,彷彿在裙襬上盛開了妖冶詭譎的血蓮。
灰色駿馬依舊朝前走,朝著東方,豔陽灑落一地,炙烤著大地,唯獨無法暖化馬背上男人的眼,他面無表情地緊握著韁繩,眼神直直漂浮在空中,無法觸及。
太陽落山,晴朗天空染上大片彩霞,宛若斑駁的煙火,粉紅的,硃紅的,昏黃的光耀,在蒼穹上編織成巨大的美麗花紋。
“郡主你瞧,天邊的彩霞多美啊……明日一定是個晴天。”
回憶在他的胸口沸騰,始終不曾冷卻,她說要他記得她最初的模樣,而並非她如今憔悴枯寂模樣,他不禁揚起唇邊的弧度,他當然記得第一次見她的情景。
這輩子,都絕不會忘記。
在青梅竹馬的年輕妻子美月死後,他從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