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為何不回家?”
“回家?”一個剛剛搶過一塊硬幹糧的少年忽然不屑地嗤笑了一聲,他斜眼看了眼這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眉清目秀的少年,這人身上墨青色的衣衫看起來就是好料子,唇紅齒白的樣子,一看就是有錢人,有錢人哪裡能知道百姓的苦,少年的語氣有些不善:“你是富貴人家,當然有家,我們的家早沒了!”
“為何?”輕塵皺眉。
“你們這些有錢人當然什麼都不知道,那些當官的更是一個比一個還要畜牲!他們抓走了家裡的男人,我爹,我大哥,通通被抓走了,去做勞役,三年了,半點音訊也沒有,連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廢了一條腿,說不定現在我也被抓走了!”少年指了指自己的腿,那褲管裡空空如也:“家裡沒了男人,這幾年收成又不好,交不起賦稅,官老爺就把地都給收了,連家都沒了,現在連關都入不了!別說這幾年還鬧災害了,就是收成好,那賦稅,誰能交得起!”
輕塵微微一愣,袖擺下的手忽然緊緊地握成了一個拳,微風輕拂,吹動她的衣袂,這清瘦的背影,頃刻間竟挺立堅毅了起來:“你們一定能回到家園,見到自己家人的,我保證。”
輕塵說罷這句話,也不去看身後少年和難民們的表情,便回到了馬車上,就如同從未來過一般,連同那輛馬車都很快消失在了沉沉夜色中。
那一天的夜色太過漆黑了,人們看不清那個清俊少年的模樣,只知道,那一天有人用溫柔卻堅定不移的聲音對他們許諾,他們一定能回到家園,見到自己的家人。儘管明明知道這是多麼荒謬的話,可人們卻仍然忍不住呆滯地遙望著那個少年清瘦的背影,目送著他和他的馬車離開視線,直到很久很久,那句話仍然如夢魘一般時刻迴盪,有一種,讓人忍不住願意去相信的力量……
輕塵並不知道在中原這個地方還有這麼多的難民,苛捐雜稅,沉重的徭役,這樣的帝王,她孟家真是瞎了眼才會為他拋頭顱灑熱血,甚至丟了爹爹的性命,丟了自己的性命!
知道輕塵的心情並不好,無名也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唇角依舊噙著朗逸不凡的溫潤笑意:“孟丫頭,我曾答應你的十年輔佐之期早已經過去了
額?
輕塵眨了眨眼睛,被無名突然冒出的這句話給唬住了,他突然說這個做什麼?莫非真打算拍拍屁股回山裡了?
見她這副表情,無名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了,好笑地睨了她一眼,帶著鄙視之意:“我之所以願意破例幫你,正是因為你所見到的那些,打起精神來,別忘了你答應過他們的話。”
輕塵微微一愣,然後挑唇笑了,就說呢,無名一聲不響地坐在那,什麼也不做,原來就是要她親眼看看這些情景,真是狡詐的人。
無名笑著轉回了頭,他忽然將一頂面具扣在了輕塵臉上:“明天一早便可進入咸陽,馬車雖然漏風,不過這個季節也不算太冷,你可以進去睡一覺。到了咸陽之後,我要帶你去見一個人。”
“那個人在哪?”
“青樓。”無名面不改色地說道。
青樓?
輕塵知道青樓是男人們愛去的地方,可確切去裡面做什麼,她並不甚清楚,因此也只是覺得這個地方陌生,並不覺得有何異常。
她皺著眉從臉上拿下那頂無名硬扣上來的面具,青面獠牙,真是不敢恭維,不過她這一回沒有和無名唱反調,孟家舊部們都知道無名樓背後的東家是她孟輕塵,可如今這幅模樣,若解釋起來倒也麻煩,不如一頂面具省事。可為何,無名非要給她弄來這麼一個青面獠牙的面具呢?
孟大將軍有些鬱悶。
“為什麼不找一間客棧住一晚?”輕塵收回了無謂的思緒,把面具放在了一旁。
無名聳了聳肩,一直悠閒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苦相:“剛才把錢都給了他們。”
輕塵自覺地閉上了嘴巴了……
咸陽。
一個體型俊美修長的男人坐在那,咸陽城果然是繁華,可這繁華背後,是多少滄桑的代價?
男子唇角輕揚,手中的酒杯已經空了,幽深的眼眸裡有一抹令人驚詫的惑人的淡綠色光彩,像珍貴的玉石一般,迷人心神。
這就是那個小女人心心念唸的中原?
他有些失望於此刻她不在自己的身旁了,見到了這樣哀鴻遍野官權腐敗的大秦,那個小女人可還會對這種地方念念不忘?以至於連夢裡都喊著中原地域的名字?
“王,趙儼來了。”莫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