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院子,就瞧見善治偷偷摸摸地從我房間鑽出來,我擋住他,“你幹什麼?”
他的手放在外套的口袋裡,心虛地道:“沒什麼。”說完抬腳就走。
我瞥了瞥敞得大開的木門,裡面被翻得亂七八糟,一片狼藉。平日我要幹活,戒指帶著不方便,我就把它和耳墜用錦帕包著藏在衣櫃裡。此時錦帕扔在地上,裡面的東西卻不見了,毫無疑問是善治拿的。
他推開我想走,我死命抓著他的衣袖不放,嘶吼著:“你把我的東西還給我!”善治掰著我的手指,一臉不耐煩。
吵鬧聲將蓮依的姥姥和孩子們都引出了院子。蓮依的姥姥在旁邊勸著,孩子們見善治欺負我,都來幫我拉著善治。善治被惹惱了,奮力一甩,將孩子們都甩開了,我還是沒放手,他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氣,恁是將我推開了,那股蠻力把我甩得往後飛了幾步,後腦勺重重地撞在院內一棵大樹的樹幹上,我只聽到沉沉的“嘣”地一聲,眼前發黑,兩耳轟鳴,頭腦麻痛,失去了知覺。
醒來後已經躺在房間裡,纏著紗布的頭很痛很痛,眼前閃動善淵和蓮依擔憂的面龐,還有他們關心的呼聲,似乎還夾雜著黃瑛的。我費力地說了句:“我沒事!”善淵的臉黑沉的嚇人,他拿著熱毛巾輕擦我的臉。
有人輕敲房門,二太太提著一個藤製的箱子走到我面前,眼睛紅紅地,輕聲道:“善淵,小毓,對不住,我想過了,我和善治不能再留在這裡連累你們了。我決定去廣州投奔徐家,雖然少康的事讓兩家有了芥蒂,但畢竟是善治的親姑姑,怎麼也不會撒手不理的,你們好好照顧自己,還有謹兒。”她說著眼淚就流下來了。
善淵叫道:“二孃……”二太太無力地朝他擺擺手,“我心意已決,你不用再挽留了。”說完,轉身出了房間。
善治雙手插在褲袋裡,漠然看著屋內的生離話別。我抬手指著他,對善淵道:“善淵,他拿了你送我的戒指,還有耳環……”善淵冷冷看著他,他沒有絲毫愧疚地嘲諷道:“不就是一個破戒指加一個破耳環,又不值錢,我爹白白養了你這麼些年,難道還抵不上這兩個破玩意!”
“你……”我氣得眼角滾淚,已經沒有力氣再跟他爭辯。善淵擦乾我的眼淚,哄著我:“算了,以後我再給你買更好看的。”
善治跟著二太太走了,我們的世界徹底清淨。
我的頭好得差不多的時候,又開始出去擺麵攤,善淵要我在家裡多休息,可我不想一個人呆在空蕩蕩的房間裡,那樣總會想起很多很多。我寧願讓自己累點,疲倦的身子,麻痺了思想。
此時已是冬至,多災多難的民國十九年接近了歲末。街上的寒風凜冽地吹著,行人不多,我的生意自然也不好。隨手搭的布棚在風裡左右搖晃,發出“呼呼”的孤鳴,似乎風再猛烈些,它就會席捲而去。
我坐在桌邊,雙手托腮,目光呆滯地望著去來的人影發呆。其實我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想,靈魂已經遊離到另一個世界了。
一個高大的人影走到我面前,跟我說了句:“老闆娘,給我下碗麵!”
我出竅的靈魂漸漸回體,緩緩應道:“好的,請稍等。”我起身準備煮麵,猛地覺得這個人看起來怎麼這麼面熟,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那張比冬日的陽光還要溫暖的笑臉。
我痴痴地看著他,他疼惜地看著我。我極力想讓自己歡快地迎接這位許久不見的故人,可想說的話到嘴邊還是變成了顫抖的嗚咽:“愛德華,你可回來了!”
恨離別(二)
一年,愛德華整整走了一年,這一年所發生的種種,或許比某些人一生經歷的都要多。
我和愛德華相對而坐,他一直微笑地看著我,我則是笑中有淚,心中的欣喜和感慨無法言喻。他的手輕拍我的肩,眼裡滿是寬容的理解,“小毓,你什麼都不用說了,我全知道,其實我早就想回來看你們了,可實在走不開,一拖就拖到現在,我以為耽誤的只是一些時間,沒想到卻是很多人的一生。”他難受地低下頭。
我輕輕地搖搖頭,“愛德華,這些根本不關你的事,你不可能保護我們一輩子的,上天既然要我們承受這樣的磨難,你,或者我們又有什麼辦法呢?”
愛德華黯然沉默了一會,又含笑地道:“蓮依,她還好嗎?”
我又輕輕地點頭:“她很好,就是跟著我受苦了,愛德華,你若是真的喜歡她,就帶她走吧,這裡日後都不會太平的,你帶她去你的國家,好好生活。”
愛德華面色欣喜,但又閃過一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