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所有的這些也只是杯水車薪,離善治欠的債務還差許多,眼見三日時間一晃而逝,第三天晚上,善治和二太太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堂屋煩悶地踱來踱去。
善治陡地止步,跑回房間,不一會兒就提了個小皮箱出來,他擦了下額頭的汗,心虛地道:“我看我還是先出去避避,要不然明天真的會被他們打死的。”
黃瑛氣道:“你惹出的禍現在一走了之,累了我們一家,他們找不到你,會輕易放過我們嗎?”
善治不語,半晌才小心地道:“乾脆我們一起走吧,反正這裡也沒什麼好留戀的了。”
二太太嘆氣道:“能走去哪裡?現在兵荒馬亂的,我們也沒個投奔的去處,這裡好歹還有片遮風避雨的破瓦頂,去別處只怕要流落街頭了。”她擱在桌上的手撐著額頭,似乎那頭有千斤重般,手指隱隱顫抖。
善淵的眉頭擰結,怎麼也展不開,許久,他才寬慰大家道:“明天我跟那些人說說吧,讓他們再緩幾天,無非是要錢,不至於鬧出人命的,二哥,你也別太擔心。”
善治耐不住了,提了提聲調,“欠錢的不是你,你當然說得這麼輕鬆,他們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我還是避一下穩妥些。”
他提步欲走,黃瑛沉沉地叫道:“周善治,你敢走!”她陰霾的臉上瀰漫悲憤,緊緊咬著牙關,眼裡竟生出蝕骨的恨意。這樣的她,善治還是頗為忌憚,真的不再前行,他與黃瑛僵持對視片刻,轉頭進了房,最後還不忘冷冷在黃瑛心頭捅一刀:“你這是眼睜睜地看著我死!”
黃瑛軟軟地靠在門上,似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我上前扶住她,她看著我,嘴角綻放如曇花般絕世悽美的笑,轉眼又恢復漠然,空洞地望著門外的無際黑暗,“我出去一下!”說罷,推開我的手憤然走進黑暗,背影即刻被湮沒。
“黃瑛!”我急步追上,出了大門,卻已不見了她,兩頭張望,不知她去向何方。
善淵也追了出來,我們分頭尋找。
仲夏的夜晚沒有一絲風,沿路的樹下零散地坐著赤膊納涼的人,我圍著四周的街道找了一圈,還是沒找見,只好回了學堂,在大門口徘徊等待。
不一會兒,看見善淵垂著腦袋回來了,看樣子也是沒找到,他攬著我朝屋裡走去,安慰道:“別擔心,她不會有事的。”
二太太一個人坐在堂屋裡,見我們回來急著詢問,我們無奈地搖搖頭,三人一臉憂色,繼續坐著苦等。
等了將近兩個小時,才看到黃瑛單薄的身影又從黑暗裡隱現,手裡緊捏著一個信封。
我們都鬆了口氣,但馬上又被她的話弄得不知所措。
她將信封交給二太太,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垂眸道:“我跟芙蓉宮簽了一年的合約,這是我提前預支的薪資,從明天開始,我會去那邊……跳舞!”最後兩個字說得何等悲愴,她交待完就回房了。
我們呆呆地坐著,竟然都說不出一句挽留和反對的話語,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走向紙醉金迷的沉淪。
長相守(四)
第二天,收債的如期而至,拿走了我們的全部家當,外加黃瑛未來一年的自由和自尊。
善治逃過一劫,僥倖不已,但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悔改,更沒有對黃瑛的愧疚,相反,還把黃瑛當成了一棵搖錢樹,更加無所顧忌地出入煙館。這個男人已經由裡至外地被毒品侵蝕,沒有半點感情,連心都被燻黑了。
誰都拿他沒轍,也就由著他了,只是苦了黃瑛,每天天黑出去,凌晨才回來,善治從來不去接她,全靠善淵接送,黃瑛對善治的心越來越死,她完全可以像汪悅容那樣一走了之,可她放不下我們,放不下這個家,她在替善治彌補著。
漸漸的,她跳出了名氣,或許她的賢淑氣質和博學多才是其他風月女子所沒有的,在那樣聲色犬馬的場合顯得獨特出眾,男人們更容易與她交心,都很捧她的場。
她從不在我面前說起芙蓉宮的事,我知道她心底的痛苦,這樣一個養在深閨,{炫}清麗純潔如蘭花的女子,{書}當她濃妝豔抹,錦衣{網}華服地在燈下旋轉飛舞的時候,誰能看到她眼裡的萬般無奈?當她笑靨如花,風情萬種地周旋於各色男人中的時候,誰能看到隱藏在她眼眸深處的那滴淚?這些,善治你知道嗎?
日子從指縫間一點點流逝,夏天就那樣過去了,我來到這裡整整一年。
我和二太太找了處熱鬧的地方擺了個麵攤順帶賣點酸梅湯,生意還行,一家人拼命賺錢,我們和孩子們的餬口問題總算能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