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雲對我施禮,大方喚了聲,“官家”。他眸光清澈坦蕩,專注地看著我。
我壓抑住心頭激動,一直強行按捺情愫直至夜間他研讀政事時。這一整天,岳雲都如常伴駕,未有絲毫避開我的舉止…………我小心將滿碟蜜餞桑葚推到他跟前,自己掂起一顆塞嘴裡,又試探道,“咱們分吃了吧?雲兒?”
岳雲臉又紅了紅,但他還是伸出手,與我一道慢條斯理嚼著,彷彿也暗自在舌尖回味之前種種。
兩人沉默無聲靜靜吃了一刻,我清清嗓子,如聊天一般問他道,雲兒,你小時候可會爬到樹上去一把把擼了吃?
岳雲怔了怔,捧一顆在手心,道,“幼時我孃親操持家務,每年都做一大壇醃桑葚,顆顆都是我親自摘下來,我如今還記得孃親站在樹下看我的眼神,她生怕我摔下受傷…………我卻偏偏以為,摘得更多爬得更高,孃親看了便高興,會誇獎我。”
我忙道,朕真羨慕雲兒…………要知道朕小時候長在宮中,一舉一動都有人管束,看著樹上鳥窩只有眼饞的份。
岳雲展顏一笑,介面道,“我八歲時在樹下撿了只幼鳥,硬是爬上頂端想放回巢中去,孃親卻誤會我頑皮掏鳥窩,把我一頓好打。”
我哎呀了聲。
“後來,孃親知道錯怪了我,便許我飼養這隻小雀…………我一直養了半年,孃親還給我炊餅碎屑餵它。”
我饒有興趣聽岳雲說過往,更追問他最終結果。他只得簡單道,半年後,金人流寇就來了,我們闔家逃難去軍中尋我爹爹,小雀也羽翼豐滿,飛走了。
在那艱難的旅途中,岳雲和母親失散了…………我心中一痛,趕緊用別的話題掩飾轉圜,岳雲心中瞭然我的用意,也順勢不再提過往。
我們邊吃邊說話,氣氛極好……………昨夜那般熱烈親吻之後,雙方也並無尷尬,相處起來彷彿更有靈犀。他一夜思索,算接受了我吧?要知道在此之前,我們雖然相處不錯,岳雲卻悶葫蘆般從不多言親生母親……這可算是和我分享心事秘密了嗎?
十一月初,我們在前往揚州巡視的路上,接到了另一個好訊息:張子正出使西夏商議貿易換馬一事,小有進展…………西夏皇帝李仁孝即位三年,如今雖然才十八歲,卻人如其名,尊崇儒學,喜愛漢家典籍,但外交策略上之前一直抱金人大腿,不過,如今聽說了此次大宋與金和談之期的種種,又對我大宋心生嚮往,表態說願意私下與大宋天子邊境會盟。
行,雖然沒答應,但好歹可以談。
因此,我在與岳雲相處時,又多了一項堂而皇之的話題:鑽研西夏局面…………或者說,打著國事的旗子來進一步鞏固關係。
歸途中,岳雲已經不再阻止我去周邊野外水邊亂逛,他用心安排了親兵遠遠放哨,自己也寸步不離地跟著我,如果撇開電燈泡楊九郎,就是事實上的二人約會。
為了支開楊九郎,起初我故意說要磨礪他的耐心,給他魚竿釣餌,令他靜心一個時辰夜間垂釣不許亂跑,誰知他竟偶爾能釣上幾條大草魚,於是歡天喜地不待我驅使,每天紮營後,都主動做這差事。我與岳雲站在他身後說話,九郎竟會嫌我們太吵驚跑了魚…………跟我出來一趟,外人眼中這孩子也夠恃寵而驕了。
深秋的晚上,流水潺潺,月光將河灘上的石頭照得銀晃晃,我輕輕巧巧撿起石子磊成兩堆,指著左邊的對岳雲道,“那看做是西夏皇帝李仁孝。”
又示意右邊:“這是西夏權臣西平公仁敬德仁敬德…………他本是我大宋西安州通判官員,十多年前在本朝和西夏的戰役中降敵不說,還獻上女兒給崇宗皇帝。他女兒也是有幾分造化,深得寵愛被立為皇后。崇宗故去,她雖然不是李仁孝生母,卻也被立為太后,地位尊崇。”
岳雲聽聞是大宋降臣,頓時惱了。從我手裡接過一枚又滑又圓的卵石,夾在指尖掂量一分,隨即狠狠出手,啪地朝那石子堆擲了過去,砸得火花四濺“啪”一聲,頓時坍塌了一半。
我呵呵乾笑,抬手覆上岳雲胳膊,“咱們大宋,要利用此人一番。”
岳雲哦了聲。捏著石子靜待我說。
“因為他原本是大宋朝廷命官,朕想他對之大宋,總會比對金人要感覺親近…………朕,不但既往不咎,更想許以本朝為他後盾…………就看他有沒有更大的福氣了。”
岳雲眼色一犀,官家的意思是…………
我揚唇笑,索性坦白道,此人身為外戚,又平叛有功握有西夏兵權。若能支援他權勢漸大,更能與西夏國主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