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服侍三皇女洗漱收拾將人送走了之後,他整個人才多少鬆弛下來。神經一旦卸去緊繃,排斥反應便翻江倒海。
連笙進來的時候,他已經連酸水都嘔不出來,汗水已經打透的衣襟,整個人都虛脫一般癱在那裡。意外的,之前還對他冷嘲熱諷的連笙那次卻一言未發。在幫他打發了其他前來“探望”的閒雜人等後,連笙抿著嘴默默幫他收拾了滿室的狼籍,又親自去叫人備了洗澡水放到他的房間,然後自行退了出去,將門帶上,只留下他一個人。
他搓的連皮都快破了,可身體粘膩的感覺卻還是揮之不去。怎麼洗都還是覺得髒。浸泡著自己的水從冒著熱氣到漸漸變溫,然後又逐漸變冷。他直到牙齒開始不受控制的不停打顫,這才終於停下了機械般的反覆搓洗的動作,止住了眼中的淚。
剛入春江兩天,就連續接待了兩位皇女。這樣的“殊榮”倒是讓整個春江無人敢忤他的意思。他在房間中不出來,除了連笙也無人敢擅自進來打擾。
自己那個兄長來的時候,他還泡在浴桶中反覆的搓洗自己。連笙隔著屏風聲音詢問的告之他時,他的動作也只是略微的停頓了一下,之後便繼續專心的搓洗。
不知道三皇女是以何種理由讓他過來的,又是如此安排的。他事後聽說,那個兄長是被直接帶到了春江後院,當他推開門的時候,那個侍君還在接客。因為被打擾而憤怒的客人自然是被手腕靈活的春江管事安撫了離去,而侍君整個人已經被連日的折騰挖空到只剩一副喘氣的殼,即使是許久不見的兒子不敢置信的流著眼淚站在面前,也沒了應該有的任何反應。
雖然是三皇女那邊帶來的“客人”,儘管是出了弒父然後自盡的這樣戲碼,但只要沒人追究,在春江這其實也不算什麼。這種地方哪一年不得死幾個?新人剛進來的時候就更是尋常。一個是賤民,另一個是自己想不開,既然三皇女那邊都沒人說什麼,那春江就更不會有人多嘴。兩具屍體就按照慣例,丟到亂墳崗隨意一拋,也就消無聲息了。
其實嚴格說來,事到如今,他已並不如何恨這位兄長。投靠敵系想要為死去的愛人報仇雪恨,固然是痴心一片,卻也十足愚蠢。三皇女對待這樣的角色,不過當做可以一用的棋子。何況,這步棋最後也成了廢棋,自然不會在他身上有多少關照。
沈家的落敗,這筆賬就是當真要記,也是記在女皇和奪嫡的幾個皇女身上。他對這個成為了沈家罪人的兄長,本身並沒有趕盡殺絕之意。只是,想要三皇女相信他的恨意,實在不容易。只是獻出自己這樣的“誠意”,顯然還遠遠不夠。
好在,三皇女雖然嘴巴不好,但的確也是個一諾千金的主兒。說關照他,也就當真沒少罩著他。一時之間,他風頭之健雖然整個皇城無人能出其右,但真正能成為他入幕之賓的,卻也寥寥無幾。
當然,這個“寥寥無幾”是以他今時今日所受的關注程度而言。正如當日他和三皇女所約,能入得他的帳,必然是達官權貴。不夠出眾的世族姊弟,就是捧著金山銀山,最多也就是見他一面,想碰觸他一根手指都難。
那段時日,他的身價簡直水漲船高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高度。有多少人也曾明的暗的對他說過,做小倌能做到他這個程度,也是空前了。
那個時候,他並不關心身價問題,也不在意自己為春江賺了多少銀子。當時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皇家那幾個女子身上。
太女的正君之位空了出來,幾個有所想法的世家開始蠢蠢欲動的想要將寶壓在太女身上。太女的孿生妹妹,二皇女花非語也如之前所言迎娶了畢家的公子,將原本中間派的畢家徹底拉攏到了太女那邊。
他接待的客人,絕大部分都是朝中重臣,或者重臣家的嫡女。至於幾個皇女,他則鮮少能見到她們本人。四個皇女眼看著年紀漸長,女皇也開始委派各種職務給她們,一時磨練,再來也是考驗。
他經常能聽到她的訊息。身為太女,她理所當然的被委以重任。女皇似乎也不在意太女外派會遭遇危險,經常以試煉之名,將她派遣到皇城之外,足跡幾乎踏遍了整個奉臨。
她也會透過畢家的小跟班捎信給他,往往都是簡單幾句,說些各地的風土人情,奇聞趣事。說是想讓被束縛在一方天地的他,藉著她的眼睛,也能領略到外面的大好山河。其實那些無關痛癢的傳信字條,他都會無一例外的交到三皇女手上,臉上掛著嘲諷的笑,他眼中的恨意也隨著這些藕斷絲連般的糾纏不清而越發的深沉。
她們都知道“念風雨”這三個字不過是太女的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