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自然還是跟了人的,只是這次暗處的人是在保護他。且不論來人有幾分情願,都至少不會放任他的安危不管,這樣的安排裡包含著多重的心意,明眼人都看得清楚。那個暗中看著他的人,自然也不會體會不出來。
如今的他,已經猜不透那個人的心思。約他來這裡,一而再。他本以為這次也應該只是在暗中看看他,而已。這麼多年過去,他和她早已無話可說。再見面也只能是徒生唏噓罷了。如今的他已經低至塵埃,銳氣磨盡,稜角磨平,自尊什麼的,早已不復存在,為了活下去,什麼都可以做得出來,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讓她為之心折的男子。何況,她也說過,就當他已經死了。
他不認為她還會出現在他的面前。
可是,她卻讓他就這麼在這個充滿了回憶的房間,乾坐了整整一個下午。沒有任何動靜,也沒有任何指示,就好像已經忘了曾經約了他來這裡一般。
然而,時不時送上來的點心卻提醒著他,他還不能離開這裡。還真是她的行事風格,不用多問,也不用試探,迂迴卻也明確的意思表示,不留任何回絕的餘地。
於是他便安心的在這裡坐等下去。今天是戀雪去赴畢王府之約的日子,不會太早回去,他自然也不著急。正午的時候透過窗子,曾經看到戀雪和那個心儀著她的男子有說有笑的去了對面的翡翠樓。戀雪始終沒有回頭看一眼他這邊,即使她明明知道,此時此刻他正在第一樓中,赴一個無法對她解釋之約。
不表示出在意,是她對他的尊重方式。他看在眼裡,感念在心,那種含蓄的體貼,他懂。
只是,今天的赴約時間著實長了一些。他不認為那個女子會一直在暗室中注視著自己,她沒有那麼多空閒。可是,這樣長時間的靜坐,還是讓人覺得有莫名的壓力。
眼看著外面的天色漸暗,江南風長長的嘆了口氣,打算起身主動告辭。再怎麼顧忌,他也不能無休止的在這裡乾等下去。
還未等站起身,房間的大門卻是意料外的被人推開。
看著門口熟悉的人,江南風不由得驚訝的睜大了眼睛,胸口處頃刻間便湧上滿滿的疑問,一雙唇張了又張,卻什麼話都問不出口。
來人並不意外江南風的驚訝,看著男子難得出現的目瞪口呆的反應,也是頗為無奈的長長嘆了口氣。
只是這一聲輕嘆,江南風便收回了自己的驚訝,腦海中瞬間百轉千回,卻已經樣樣猜的**不離十。定氣收神的恢復成雲淡風輕的樣子,江南風落落大方的衝著來人福了福身,露出了一抹了解的笑。
如今的他,除了微笑著去理解,還能做什麼呢?
來人見狀也只是安撫式的點了點頭,回頭瞥了一眼站在身後的管家,說道:“告訴韶家的那些尾巴,人我接走了,讓他們安心回府等吧。”
☆、入幕之賓(六)
接過小廝遞過來的清茶,戀雪小口的抿了幾下,企圖在保持形象的基礎上,緩解一下幹到快冒煙的嗓子。
畢親王一直在詢問她關於遠海的事情,話題一開啟,連帶著那些大大小小的世女也跟著興致勃勃的提各種問題,每個人眼中都冒著星星,都是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
天曉得她又不是十萬個為什麼,又不是國家地理雜誌,又不是百科全書,哪來的那麼多答案可以一一講解?而且,那些世女們也不見得真的都對遠海那麼有興趣,這點從提出的問題就可以感覺得出來。
有一些雖然是做過相當的功課,但一聽那疑問就知道是照本宣科。她是海客,又不是造船師,怎麼可能會對船舶的吃水與航行距離之間的詭異關係有了解?再說,兩者之間會有什麼關係麼?
至於另外一些不著調的,比如——她所在的島嶼對奉臨國是如何評價的——之類的無腦提問,說出來簡直就是自爆其短,她都替她們汗然。連基礎功課都沒做,就到親王這裡來表現?拜託小姐你長點腦袋吧!理論上我也是來自聽都沒聽過的未開發的遠海,之前誰知道奉臨是什麼啊?
也不是沒有兩全的。比如畢王府的嫡女,一個據說是受了傷的女子,如今除了臉色蒼白些,從表面上再看不出什麼其他異樣。嫡女一開口問的就是她家鄉的風土人情,地容地貌,甚至連帶著對周邊的國家也很有興趣的樣子。
很容易就能區分出和其他世女的差別,嫡女的話並不多,問題也不算特別,但夾雜在一堆沒有營養的言詞中間,就顯得尤為突出。特別是,在親王從一開始就表示出了興趣點所在,結果仍是隻有這麼一人抓住了重點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