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科長那樣氣急,不就是懼怕今天的結果嗎?他弄巧成拙了。
曾經有個時期,米蘭根本不敢見秦楓,她明白秦楓之所以成為眾矢之的,原因在於自己出賣了她。很多次她看著秦楓孤單的背影,反覆對自己說,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害你,我是不得已啊,而且你還有與他們鬥爭的能力,而我……那些日子米蘭天天跟葉青待在一起,她怕獨處,她怕突然橫禍飛來,她認為這個過程太痛苦。
秦楓站在內鐵門口,很久了她沒有站在這裡朝監內看。裡面的人先是對這個幾乎忘掉的習慣吃驚,繼而很快回憶起留在心中的恐慌。她們跟從前一樣各自溜回監室,但她們的心裡多了層疑惑。她們希望幹警之間你死我活的戰鬥,希望有幹警從此消失。她們痛恨秦楓的同時,又懼怕真有那麼一天消失的是她而不是別人。就大多數人而言,秦楓幾乎是她們勞改中努力的希望。
燈光下秦楓的肚子挺得很高,她看著監內跑動的人。
米蘭從教學樓下來,這時夜間學習的鐘敲響了。她走到秦楓身邊,她膽怯地叫了聲:“秦幹事。”
秦楓轉過頭來,她的目光落在米蘭臉上那一瞬,米蘭哆嗦了一下。米蘭知道自己是做賊心虛。她似乎在秦楓面前站立了片刻,離開時身子朝前傾了一下,她不知道秦楓是否看穿了自己的舉動。秦楓的目光落在米蘭的後背上,使米蘭感到一種冷酷的撕剝。
到了秋天,秦楓生下了一個女兒。這個時候她被一種幸福籠罩著。雖然外面的鬥爭依然顯得很平靜,但是對於之後的結果,她是十分清楚的。她躺在床上,她的孩子就在她的身邊,緊緊地依在她的腋下。這小東西來自她的生命,還未出生就經歷那麼重大的衝擊。這種衝擊來得太突然太猛烈,以至於令她措手不及。
秦楓在整個鬥爭過程中,除了理直氣壯地昂著頭之外,她沒有像現在這般難過。她的心軟軟的酸酸的,眼淚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掉。她恨那些強迫這個生命在母體裡就飽嘗人世間惡的衝擊,跟隨她的母親經歷情感的裂變。她太小,她怎麼能經受得住呢?
秦楓撫摸著女兒的頭,心裡有了前所未有的懼怕感。她明白自己已經不再是從前。從前單槍匹馬,沒必要怕誰,沒必要低眉垂眼忍氣吞聲。而今,她是腋下這個生命的全部依附。她開始後悔自己是不是太沖動,太輕視這個世界了。苟科長雖然被查了,關紅雖然也會有結果,但他們的影子似乎仍在。他們雖然不會像苟科長那麼張牙舞爪,那麼自以為是,但他們更可怕。他們為什麼對關紅事件如此緊張,他們為什麼會將黑白分明的事件弄得昏天黑地。道理很簡單,他們不能讓別人突然明白這世界上還有法律存在。如果這樣,很可能是一個緊接著一個,甚至比關紅還慘。所以他們必須得保護關紅,保護關紅是為了更好地保護自己。
想到這裡,秦楓突然覺得自己是這個世上最蠢最幼稚的人。她先前只看到事件最真實的一面,卻未能想通最本質的另一面。但是她轉念又想,就算當時自己明白這些,能吞下那口欺人太甚的氣嗎?只要自己還是人,就不會吞下這口氣。既然如此就沒有必要自責了。當然秦楓也不願背上個尖頭嘴怪置人於死地的名聲。她重重地嘆息了一聲,然後她昏昏沉沉地睡了。
整個九月一直在下雨。秋天的蕭瑟已經籠罩在窗外。秦楓站在窗前,眼睛裡是光禿禿的山,幾個孩子披著蓑衣在細雨裡放牛。秦楓心裡有一種蒼涼感。她抱著孩子打上一把傘出門了。她很久很久沒有見人了。出了門她卻又無處可去,只好往監房裡走。當然她可以抱著孩子到教研室裡去,讓裡面的犯人逗逗孩子。可是她卻只是抱著孩子站在鐵門口。
雨停了。天卻陰沉得很。這個時候關紅的事處理下來了。檢察院的人到隊裡宣佈處理結果時,大隊長有針對性地叫了幾個幹警,算是對關紅一案開庭宣判。大隊長當然不會通知秦楓。宣佈結果時關紅坐在沙發上,用一把指甲刀漫不經心地剪著指甲,檢察長覺得這樣有損法律的嚴肅性,影響不好,嚴肅地叫關紅站起來接裁決書。關紅站起來接了裁決書,面對眾人站著,她偷眼看了一下大隊長,大隊長正看著自己受過傷的一隻手陷入在沉思裡。
55、平靜的戰鬥(3)
檢察長說:“關紅,你對免於起訴的結果,如有不服,15日內仍然可以上訴。”
關紅心裡比誰都清楚,這個事件本來是可以按索賄罪論處的,但檢察院最後按貪汙罪論處,已經是網開一面了。性質都不一樣,還有什麼不服的。也不知為什麼,那一刻她的手卷著衣服的一個角,居然聲淚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