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人的意志,不安地滑向黑暗深邃的恐懼裡。那幾乎是生命與聲音進行的無休止的撕扯。女人們整夜跟隨這樣的撕扯經歷著肌膚以外的煎熬,體會災難漸漸遠離軀體時那種隱約的快感。總之槍不是頂住自己的腦門,就是做人的成功和幸運。
吳菲坐在床上撕碎被子的時候就是她一天中最安靜的時候。這樣的時候她的眼光會突然顯出一絲溫柔,像一汪水那樣漾動著。之後女人們會看見她安靜地睡上一會兒。
15、人亡如燈滅(2)
男號房又傳來敲管子的聲音,女人們知道這是一種表示安慰的訊號,每當有人接到了死刑判決,各號房就會有人發出這種訊號表示安慰。
又有人對著管子喊話。
那邊傳過來的聲音呼哧呼哧很難聽清楚。葉青把耳朵貼上去,她聽了一會兒,斷斷續續地點頭。葉青站起來走向吳菲,幾個女人從鋪上爬起來再一次把吳菲圍住。
葉青說:“我們應該行使法律給我們的權利。”
葉青說完話之後,又是一陣沉默。
有人說:“做總比不做好。”
女人們覺得有道理,於是就商量做的方法。這個很重要,直接關係到吳菲的生死。於是大家一致認為這件事非何清芳不可了。喬萍萍走到何清芳鋪邊把她擰起來說:“吳菲的事只有求你了。過去的事你不要計較,要怪都怪我。”
何清芳戴上眼鏡支吾著說:“我自身難保呀!”
喬萍萍說:“見死不救,你還是不是人呀?”
何清芳忽閃忽閃地看著喬萍萍,心想,你們也配說這話?但她畢竟是不便講出來也不便反抗的。
葉青:“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今天你幫了吳菲,說不定明天就有貴人幫你。”
很快地幾個女人把何清芳圍了起來。何清芳想他媽這是一群說黑就黑說白就白的女人,真理全在她們嘴裡。於是她支吾著說明天再商量商量。眾人不依,拿來紙筆點燃一根蠟燭,硬逼著何清芳寫。儘管大家都知道何清芳也不見得能救吳菲一命,但是卻都心懷希望,她們靜靜地在黑暗中等著,似乎在等待一個共同的命運,等待生命中的燈盞熄滅。
16、讓死亡變得柔和
受西伯利亞寒流影響,蕪市的氣溫驟然降為零下6度。冷空氣像遊離在一塊鉛色的球體上,這是一種伸手就破的滯重。
17號房的女人們捂在被子裡不肯起來。過道上已經響起了哐啷哐啷吆喝打水的聲音。
何清芳跟往常一樣把號房裡所有空著的盆統統放在天井裡,她朝著那個吆喝聲看過去,別的號房的人也都在向外看,小視窗都佈滿了類似於焦慮的臉。在這裡熱水比油還貴重,特別是冬天,女人們要用它來洗澡洗頭洗衣服。這樣能夠弄到熱水的人�地位自然就會高起來。
喬萍萍吹著口哨出現在小視窗時,引來了無數的罵聲。
那邊說:“才是為了一點熱水那個臭氣熏天的母豬又開始使壞了。”
另一邊說:“就是,犯得著嗎?男人還沒出來,就在那裡白費勁起來。”
喬萍萍自然明白對方是因為妒忌17號房得到的熱水比她們多。喬萍萍正好閒得無聊,她肆無忌憚地吹了一陣口哨,她迎著四面過來的眼光笑成了一棵爛白菜的樣子。
喬萍萍說:“不信你們一條腿朝南另一條腿朝北,可憐呀沒有人看一眼,就白白送人都沒有人要。”
隔壁號房換了一個人的聲音罵道:“你們丟在路上早讓人踩爛了,才是已經沒有人要了。”
其他號房看熱鬧的也東一句西一語地跟著罵喬萍萍。這時喬萍萍看見送水的車子從通道的另一頭滑過來。她感到一陣興奮,並不去接罵人的嘴,唱道:“人一走茶就涼……”
喬萍萍看清楚了送水人的臉,連忙朝號房裡喊:“唉,陳藝,阿四來了,快點�”
陳藝坐在被子里正磨磨蹭蹭地穿衣服,她趿著鞋拉了件大毛衣穿在身上,飛快地跑進天井,緊接著又返身跑回號房�她在枕頭底下摸來摸去,最後摸出一對用紅紙疊成的“心”。
陳藝跑回天井,喬萍萍正在跟送水的人搭話。陳藝搡開喬萍萍說:“再去拿兩個盆來。”
陳藝把臉貼在小風口上,送水的男犯正在給斜對面的號房打水。陳藝感到心臟突然間鼓脹起來,血液流淌的速度也加快了。她禁不住輕聲喊道:“阿四!”
阿四是判刑後餘刑不足一年的犯人,留在看守所服刑。他還有幾個月就要滿刑了。他愛陳藝,並對陳藝發過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