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芳一邊叫喚一邊又撐著抬起了手。她的臉頰紅得跟要燃起來似的,她說,我的血壓上來了,你們真不怕出人命嗎?
鄭大芬過去摸摸何清芳的頭對幾個女人說:“我看她真是不行了,饒了她吧。”
喬萍萍說:“你今天怎麼變得這麼善良?你還真把自己當神看了。”
鄭大芬不理喬萍萍,她見吳菲沒有說話知道吳菲還沒有主意,便叫米蘭和小黑鴨給何清芳讓個寬點的地方。
何清芳坐在鋪上眼望屋頂,心中湧起無數惆悵和失落。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呀。這條老命弄不好還真丟在監獄裡了。
時間過了多久何清芳不知道,她又聽見了外面吆喝打飯的聲音。她覺得自己餓得有些頭昏腦漲。她第一次如此渴望吃飯。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吃飯了。她開始痛恨自己如此這般犯賤,被捕前那麼長時間一看見飯就一點胃口都沒有,到了這裡也就是一切都成為事實之後反而就這麼餓,餓得好無顏面,像狗那樣吃到嘴裡的東西還被別人強行奪出來。
無論如何自己得撐著給自己留點尊嚴呀。何清芳躺在鋪位上沒有動,打飯的女人陸續回到房間,飯菜的混合味嫋嫋地從別人的碗裡飄浮進別人的嘴裡,再從那嘴裡飄浮出來,使何清芳實在無法抑制奔湧出來的唾液。這麼大歲數了她還從來沒有發現自己會有如此豐富的唾液。她咬著牙緊閉著嘴,她想包裡的蛋糕不是錯給了神嗎?夜裡實在挺不住了吃什麼呀。這時她感到了莫大的悲哀,活了一輩子還從沒有這樣為一口吃食活著。六十年代所經歷的是一種集體的災難,那時年輕還能挺得了,現在老了好日子過慣了。她又想起那句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眼淚就落下來了,不一會兒她就把一張臉哭得跟雨季的泥沼似的。
何清芳覺得眼前被一團黑影擋住了,她抬起頭來就看見了鄭大芬。她先看見鄭大芬那條跟牛樣粗俗的大腿然後才看見了她手裡端著的飯。她兩眼一亮眼淚又滑落下來。她望著鄭大芬端碗的手久久不敢移動。這時鄭大芬像先前那樣笑了一下,不過這次卻笑得十分的醜陋,使何清芳感到了疏遠,剛剛湧現的感激之情一下子化為了泡影,食慾也一下子消散了。何清芳的嘴上下地抖動了兩次,含在嘴裡的那個謝字還沒有吐出來,就看見喬萍萍抱著手笑得比鄭大芬更真實可信地說:“吃吧,不吃餓死了管教問起來不好交待。”
何清芳顫動的手在空中抖瑟了兩下終於接住了碗。
喬萍萍拉扯著何清芳的一隻袖子將她引到便池和泔桶中間說:“先在這裡鍛鍊鍛鍊吧,免得你日後弱不禁風死在這裡。”
何清芳剛才就沒了食慾這下更不用說了。她只感到胃一陣緊一陣松吐了半天嘴裡全是苦水。喬萍萍見何清芳沒有吃飯反而在那裡吐了起來,就又來氣了。她轉臉去看了看陳藝和小黑鴨,兩個人立刻心領神會地把何清芳提了起來,一前一後地站在何清芳的面前說,一粒糧食一滴血汗,你這個資本家的小老婆,你敢浪費糧食我們就要代表人民槍斃你。
何清芳每下嚥一口就哇哇地吐一次。坐在吳菲身邊的王桃花說,貪汙犯就是不一樣呀,讓她吐吧吃了國家多少都吐出來,看她日後還敢不敢再吃?
眾人說就是的時候何清芳已經吐得不行了,鄭大芬對著吳菲的耳朵說:“我看就算了,真把她弄死了我們誰也跑不掉。”
吳菲抬眼看了一眼鄭大芬,她覺得今天的鄭大芬怎麼跟換了個人似的,這個狗日的詐騙犯。但是她並沒有表現出來,雖然這鄭大芬跟往日不同但她說的話有道理,那老婆子實在是禁不住多折騰的。吳菲招了招手,她們就把何清芳架著拉到了吳菲面前。
吳菲問:“你這把年紀犯了什麼罪?”
何清芳說:“貪汙。但這是冤案。”
吳菲厲聲道:“這話你去跟法院的人說,以後不準在這裡抵賴,要不然罰你掌嘴知道嗎?”
12、狗日的少廢話(3)
何清芳沒有再吱聲。她眼皮朝下耷拉,手有些輕微地顫抖。
吳菲又說:“今天我來問你一句話你必須得從實說。”
何清芳軟耷耷地點頭。
吳菲問:“你在外面除了你老公外搞過別的男人沒有?”
何清芳愣在那裡半天,她的耳朵裡充滿了石塊樣碎裂的笑聲,腦子裡一片亂響。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說:“這與我的案子有關嗎?”
王桃花冷笑:“你個老特務你就說有還是沒有?”
何清芳臉上的肌肉也哆嗦起來了。
何清芳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