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鬥的結果,便會惡性迴圈一般,帶來巨大的反彈——妥協和退讓。
一次比一次妥協的程度更大。一次比一次失去的權利更多。這樣下去,如何了得?
眾人心裡都有一杆稱,馮太后被李欣下毒,李欣又是弘文帝之前親自無罪釋放的。如果馮太后真的死,對弘文帝的形象,不知是多麼重大的打擊。也正是如此,大家都不會往私情的方向想——以為弘文帝是作秀而已。
反正這個皇帝作秀的時候很多。
父子相逢8
弘文帝也如釋重負——這正是他所期待的最最理想的反應。
整個滯留北武當的理由和時間,都很充分。他退朝,回到慈寧宮。
幾名重臣落在後面。陸泰再也忍不住滿腹的牢騷:“這算什麼?”
任城王頂了他一句:“陸泰,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沒能做太子老師,很不爽?”
陸泰憤憤道:“你們難道沒有發現蹊蹺?我覺得馮太后這個女人,心計太狠了。這次,肯定是她的又一個計劃。你們看好了,她利用裝死,又把陛下威逼一通。我認為,這肯定不是她的底線。她最厲害的,還在後面呢……”
京兆王斥道:“陸泰,你不要胡說八道。”
陸泰冷笑一聲:“我胡說?不信你們等著瞧。更大的暴風雨還在後面。”
這一次,沒有人和他爭執了。彷彿大家都隱隱明白,的確,更大的風暴,還在後面。
從玄武宮到慈寧宮的路,有一截是石板路。連日的細雨,將石板沖刷得非常非常乾淨。兩名太監為弘文帝撐著傘,山裡夾著冷風的氣息十分清新宜人。
弘文帝的腳步並不快,在雨中看茫茫的北武當,那些四季常青的松柏,一些在雨中頑強伸展的泛黃的藤蔓。
視線的盡頭,沒有一朵花,但是,卻有無限的生機。
江山如此多嬌!
忽然,他慢慢地停下腳步。
對面的山崖上,一個揹著斗笠的人,從一顆古松下走過。彷彿是一個畫中出現的人物。
尤其是他銀灰色的頭髮,仙姿飄蕩,說不出的清雅古樸。
古松,銀髮。
北武當,怎會有這樣的人?
他看得呆了。
那個人是誰?
北武當的獵人?
他揹著大大的弓箭,大大的斗笠遮擋了他的全部的面容。弘文帝忽然加快了腳步,大聲道:“老人家……老人家,請等等……”
————————今日到此。
重逢1
他揹著大大的弓箭,大大的斗笠遮擋了他的全部的面容。弘文帝忽然加快了腳步,大聲道:“老人家……老人家,請等等……”
沒有人回答。
只是在弘文帝的喊聲裡,那個人的腳步放慢了一點——他也抬起頭。但是,頭在斗笠下,在濛濛的細雨裡,在松柏的蒼翠裡……一時,多少滄桑。
但是,弘文帝看不到這滄桑。他能看到力量,彷彿一個很強大的人,站在這連天的雨幕裡,只用自己的斗笠來遮擋世界。
他的心裡忽然一顫。
彷彿是一種無言的恐懼,無言的喜悅,無言的驚喜,無言的——憤怒!
怎麼會這樣呢!
彼此之間,隔著一道山崖——不過五六丈的距離。
某一瞬間,弘文帝下意識地移開眼睛,看山崖下面,無邊無際,雨霧茫茫,一層層的樹木,在雨中是墨一般的蒼翠。
惟其如此,才讓對面的人變得如此朦朧。
銀白色的頭髮,一身獸皮,站在古松下面,彷彿遠古時代的一幅畫。
明明那麼近,但是看不清楚面容——就只差面容;
他呆了一下,沒有再喊下去。
對面的人也看著他。
但是,還是隔著那樣寬寬的斗笠。弘文帝看不見他的臉,但是,他顯然是看到弘文帝的,凝視著他。並未因為他是皇帝而恐懼,也沒因為他是陌生人而驚訝——他的目光那麼鎮定!
弘文帝心裡一陣顫抖,彷彿那凝視的目光那麼熟悉。
彷彿站在自己對面的是一個熟人。
他在太過震撼的心態裡,更是忘了前進——沒法再邁進半步。
只是眼睜睜地盯著那位老人。
雨,淅淅瀝瀝的。忽然變得那麼安靜,彷彿對面古松下被風吹落的雨滴濺落在青石板上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重逢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