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文帝的聲音溫柔得出奇:“宏兒,你告訴太后,父皇會永遠愛宏兒,永遠都不會改變。”
語氣甚至是充滿了一種哀求和卑微,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只面對自己的兒子的時候,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孩子當然不覺得這有任何的不妥,只覺得父皇此時才像自己心目中的父皇了。
夜深了,孩子早已沉睡。
弘文帝卻輾轉反側,根本難以入眠。
黑暗中,懷裡的女人身子很輕,紛亂的頭髮全部掃在自己的身上。甚至他緊緊握住的手,也變得枯瘦。這一夜,分外的寒冷,也許是感覺到了寒意,她的身子微微瑟縮了一下。甚至宏兒,也悄悄地瑟縮,直覺地靠過來,整個人完全霸佔在了父皇的懷裡。她也和宏兒一樣,就如兩個小小的孩子。
曾經那麼固執,那麼強悍的女人。
這一輩子,弘文帝第一次覺出這樣的感覺——此時,她是多麼可憐,甚至微弱得跟宏兒一般。
不過是小小的孩子一樣。
女人,孩子,都需要自己,都依賴著自己。
他緊緊摟住她們,覺得自己的身子比火還燙。因為能夠溫暖他們,為他們提供遮蔽而覺得自豪。
一種真正屬於男人的自豪。
他心裡忽然充滿了勇氣,貼在她的耳邊,柔聲道:“芳菲,這才是我想要的日子。我想了很久很久了。我希望,這一輩子,我們都這樣過下去,拋開一切,重新開始。以後,你就好好休息,一切都交給我,行不行?”
行不行呢?
她在半夢半醒裡輾轉,自己也不知道。
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躺在什麼地方。
而且,對於能不能醒來,能不能再有未來,都不在乎了。
父子相逢4
快到天明的時候,她做一個夢,夢見自己在一個很奇怪的地方,開滿鮮花的小徑,穿一身黑衣服的女孩子,揹著採藥的揹簍。
那個時候的日子,何等的無憂無慮?
那才是自己一生之中最最快活的時候。
甚至超越了後來的一切人生。
她甚至在夢裡笑起來。
弘文帝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懷裡的女人滿面笑容,深深沉睡。孩子也醒了,驚奇地看著太后:“父皇,太后在笑耶……”
“芳菲,芳菲……”
他柔聲地叫她,她睡得非常沉,但是呼吸很弱。
弘文帝知道這是心力勞損過度的原因,長嘆一聲,將她好好地放在床上,才和兒子起床。
用過早膳,宏兒問:“父皇,我們今天干嗎呀?”
“父皇看一會兒奏摺,一會子就陪你玩耍。”
“好耶,我先去做功課。”孩子吐吐舌頭,“我前幾日沒做功課,太后好了會檢查的。”
弘文帝一笑,他對兒子倒沒有那麼嚴格。但覺孩子幼小的時候,能玩兒就玩兒,豈不是最好?但是,對於兒子小小年紀也有這般自制力,他當然很高興,鼓勵他:“宏兒,你做完功課後,今天下午,父皇教你玩兒一個新遊戲。”
“好耶。”
孩子拍掌歡呼,蹦蹦跳跳的。
父母對孩子最好的賞賜,當然不是大的宅院,也不是金銀財富,更不是封號領土——而是陪他玩兒。
只是真心真意地陪他玩兒,給他講故事,陪著他。一如普通的父母,瞭解孩子在幹什麼,喜歡什麼,如何成長……這才是最最重要的。
整整一上午,弘文帝都在看奏摺,孩子就在他旁邊做功課,寫大字。他一直安安靜靜的,有時,火爐裡會發出噼啪的輕微的聲音,他就抬起頭看一下,總髮現父皇非常的認真,而且,有時眉頭是緊鎖著的。
父子相逢5
快到中午的時候,弘文帝舉行了一次午朝。把孩子也一起帶去了。
慈寧宮終於安靜下來。
只有張娘娘等幾人守在旁邊。
這時,通靈道長帶了一些藥品進來。
芳菲睜開眼睛,慢慢地坐起來。張娘娘等急忙扶著她,給她喂下去了一大碗湯藥。她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很溫和地對她們說:“你們先下去吧,我想和道長說幾句話。”
眾人見她這些日子,終於清清楚楚地說話,都非常開心,立即退下。
只剩下她和道長。
她靠坐在床頭,神情非常平淡:“道長,我不想要宏兒繼續做太子了,你認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