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起王皇后的聲音:“唉,原來陛下是擔心我怠慢了媚娘呀……”
我早已從窗中瞥見王皇后入內,所以並不驚詫,我推開李治,落落大方,斂衽施禮:“奴婢叩見皇后娘娘。”
“哎,不必多禮。”王皇后微笑著,輕輕握住我枯瘦的手腕,“初春風寒,你穿得太單薄了。如此消瘦,實在叫人心疼。這些天,在我這,媚娘可住得慣?”
我淺笑回道:“皇后娘娘為奴婢準備的居所十分舒適,一切又都有娘娘照應,怎會住得不慣?”
“如此我便放心了,陛下也該安心了吧?”王皇后側頭望著李治,嫵媚一笑,“陛下整日就擔心我刻薄了媚娘,是麼?”
李治溫和一笑:“皇后賢良淑德,朕從未有此擔憂。”
“那,既如此,陛下,今夜……”王皇后展顏而笑,施施然走上去前。
“今夜朕去你宮中。”李治立時會意。
“媚娘,你在旁服侍。”王皇后喚我,“我那兩個侍女太不濟事了,都無法體會我的心思,還是媚娘最懂我心。”
“這……”李治微愣,擔憂地望著我。
“是。”我倒是波瀾不驚,從容答道,“陛下,皇后,請先行,奴婢稍後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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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沉,傍晚時分下了那一場雨,此時已雲開雨霽。
我靜靜地守在殿外,殿內不時傳出李治與王皇后歡愛時的淫聲浪語,而我只是怔怔地站著,如雕似塑,心思空白。
“媚娘,媚娘,你在外頭麼?”王皇后叫喚著,“陛下渴了,快奉茶來。”
“是。”我不敢遲疑,立即捧了茶盅上前。
“陛下,茶來了。”我跪在紗帳外,將茶盅呈上。
“媚娘……”李治由帳中伸出手來,他的手猛地扣住我的手腕,輕輕地撫著。
“陛下!”手腕傳來陣陣溫熱,我心中卻一冷,立即抽回手,旋身出殿。
“恩恩……陛下……”王皇后嬌媚的呻吟仍隱隱從身後傳來,我卻如芒刺在背,走得飛快。
我走到殿外,恍如輕夢一場。遠望去,宮中燈火璀璨,流光溢彩,卻仍有一處伸手不見無指的黑暗。
王皇后近幾日一直在宮中細心裝扮著自己,因為李治已好幾個晚上都臨幸皇后殿。皇帝的陽光雨露,似乎令她找回了丟失的美豔。這也是她當初執意要將我留在身邊的一個重要原因,有我在,李治便必定會來,她就能重新得寵。
這個女人,心機亦是深不見底。
一彎冷月靜掛夜空,淡而無聲,我立在院中,初春薄薄的涼意直竄上來。
沒有人知道我心中是否軟弱過,動情過,哀傷過,欲哭無淚過。
於是,恨,滿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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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微暝,琴音陣陣,起落悠轉,徘徊不去,在雲水蒼茫中糾結。輕風掠過,撫在琴面上,琴絃似有極輕的顫動,觸痛了我的指尖。
我卻不在意,猶自彈奏。夜幕如一方堅凝古硯,而此曲的最後一個吟音恰似一滴清水,落入硯中,溶了冷硬的凝墨,化開淡痕,絲絲縷縷地在我指間如煙消逝。
清脆的擊掌聲響起,我緩緩抬頭,看到了李治。
我立即微笑起身行禮:“陛下,今日如此早便來了?”
“不必多禮。你的琴藝非凡,所奏琴聲勾魂攝魄,使人沉醉。”李治輕輕將我扶住,“技藝中有詩情,這是遠離塵囂的真風雅。”
“陛下過譽了。我只是閒時彈奏,聊以自樂。”我被李治托住身子,無法躬身,便低頭一笑,斂衽為禮。
“呵,媚娘總是如此恭謙……”李治無奈搖頭輕笑,任由我將他扶上座去,“朕這幾日政務纏身,都未能前來看你……”
“陛下,切勿說出如此話來,真是折煞奴婢了。”我伸手輕掩住李治的唇,低低說道,“陛下准許奴婢入宮,又有如此清幽之地供奴婢棲身,已是知足,再無所求了。”
“媚娘,朕將你迎入宮,是為能與你共享榮華。宮中雖佳麗無數,卻無一人如你這般才華出眾、深情柔婉,她們對朕都是有所圖的。”李治緊握著我的手,在我的掌心落下溫潤的一吻,“皇后無法生育,所以她收養宮人劉氏之子陳王忠為子,她終日請立忠為皇太子。而蕭淑妃則是要朕立雍王李素節為太子……唉,她們如此逼迫朕,真是一日也等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