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往坐榻上,端端正正坐了,一雙胖手卻不肯放開。玉姐便也由他抓著。
秀英往見玉姐,玉姐只受半禮。依著她的意思,這半禮也免了倒好,這些個禮數,只好迷外人的眼。秀英卻十分不肯,道是禮不可廢。如今行了半禮,又問章哥好。玉姐使空出來一隻手兒戳戳章哥手背,章哥鬆了手,跳往地上,也問秀英:“阿婆好。”
秀英道:“好,都好。”等玉姐請她坐下,這才坐了。
玉姐見她有話要說的樣子,便使小茶兒帶章哥下去喝水:“背這一大長篇子,他也該渴了,與他些蜜水喝,休多吃了糕餅,又吃不下飯。”小茶兒答應一聲,領章哥下去了。
秀英左右看看,問道:“湛哥呢?” 玉姐道:“他那乳母哄著,才哄睡。一動他便醒,睡醒了便要鬧,且叫他睡罷。”那新生的二哥現取名為湛,八個月大,也有兩個乳母,卻是外頭新補進來的,玉姐留心,使人請申氏薦了乳母進來,一則自家放心,二則也好叫申氏放心。
秀英這才說著正題:“前些日子,聽外頭有傳言,宮裡派人出去經紀買賣了?”
玉姐道:“是哩。”秀英道:“這……宮裡哪有親自經營買賣的呢?說出來不好聽哩。原本外頭已有人說了些兒不好聽的,如何眼下娘娘又——”
玉姐道:“娘聽他們說來!九哥曉得的,九哥甚都不說,他們說了也不管用。”秀英道:“那也不能由著性子來,休問是誰,叫御史諫了一回、參了一回,也不是個好事。”
玉姐道:“我又不偷、又不搶,也不是親拿秤拿等子,只出個本錢罷了,皇帝家也要吃飯哩。外頭……大官人、小官人的,但有個餘錢,除開買房置地,誰個不這般乾的?官兒小些的,想做還做不來哩。”
秀英道:“大官人、小官人們家裡娘子能做的,你是官人娘子?你是官家的娘娘!你管恁多!宮外娘子們,憑她男人官至幾品,便是王妃,也要愁生計。你是不須愁這些的,官家江山萬萬年,自有天下百姓供奉你。”
玉姐道:“娘不知道,如今官家也缺錢哩。我能幫他便幫他。”
秀英道:“你帶頭儉省還不夠?”說完,又罵外頭人,“見著宮裡使人去做經紀買賣,也偷偷摸摸使人開鋪,單收租子,他們如何能過得這般寬裕?原拿著乾股,如今卻也拿錢去做買賣。自家都不乾淨,還要說宮裡‘爭利’。”
玉姐聽了,便問:“也有官人家做買賣的?”
秀英道:“都是悄悄兒的,使家人去做的。”玉姐一笑:“法不責眾。”
秀英道:“拿你頂前頭哩,你可要有主意。”玉姐道:“娘放心,李長福是我這裡人,支使他的卻是官家。”
秀英嘆道:“你……處在這個地方兒,進不可進,退無可退。循規蹈矩尚且來不及,如何好自尋煩惱去?聽孃的,這男人長進了,你便不能如先時那般待他了。先顧好自家,休出紕漏。”
玉姐想一想,問秀英道:“娘今番來,是爹的意思還是娘自家要來說的?”
秀英聽了便伸手取過茶盞來,一飲而盡,撫胸道:“你爹聰明一世,今番也犯糊塗了!他倒還說你辦得好哩!他們男人眼裡,能幫著丈夫的,就是好。你切不可這般糊塗!沒個男人喜歡女人好強的。休看我原先好強,那是……你爹是入贅來,看我如今,他說個是,我能硬說個不?你是嫁與官家的,可沒我那時那般硬氣。男人縱敬著賢妻了,也未必愛她剛強。我與你爹都老了,也沒心思混鬧了,官家可還年輕。你總要柔柔和和的,攏著他。”
玉姐猜著秀英的意思,無非是要她邀個好名聲兒,日後好做個退步,縱九哥要充實後宮,她也佔著禮法、佔著口碑,無人能撼動。當下口氣也軟和了,道:“孃的心,我曉得,是要人都說我的好,再沒處尋我的不是,縱日後有個萬一,也好有人為我說話,是也不是?”
秀英道:“你既明白,怎地還要犟來?安安份份地罷。再不到二年,官家便出孝了,到時候兒,要充實後宮的,你……總要拿個章程。到時候休再這般脾氣了。”
玉姐默然,道:“我總想信他一回,試上一試。誰個想將自己男人讓與人 ?'…87book'我是不想的!不試一回,我是不會死心的!他親生的父母兄弟皆不能認,滿宮裡他最親的人都在我這裡了,我得疼他。”
秀英道:“你就犟吧!”
玉姐低聲道:“娘又來,哄人誰個不會來?我總不曾負過他,日後也不怕說。他若執意,我難道還能捆著他?”心裡想的卻是,到那時節,只好離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