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出天井。
奔出圓洞院門,持續地往前奔跑。
想要出去,想要離開。
離開此間,離開此地。
邁動腳步間,腦中亂騰騰地浮現一連串的容顏:
典雅溫婉,和氣可親的福晉,她溫柔地說著:“一家人,可以什麼都沒有,但總要齊齊整整的。”
蘇雲,嬌俏可人,天真活潑,又常常做個小大人樣謹慎小心的蘇雲,她頑皮地喚著:“格格,格格……格格……”
還有阿昭,她的容顏,太近太近了,有時候幾乎會記不起來,只恍忽忽的感覺周身一團的圓潤嬌媚富貴漂亮,她低著頭,站在樹下,說:“姐姐,蘭欣姐姐,幫幫我,幫幫我吧。”
曾幾何時,那是自己足有年載的時光,日日在銅鏡內看到的,幾乎要以為是自己的樣貌……
還有耿懷凝,宋元貞,李玉瓊,年心蘭……一個一個,顏面清晰,忽笑忽嗔,忽怒忽喜……
可這些,都是假的。
握手用力,緊掐掌心,心如亂麻,拔足飛奔,……轉過前頭的穿堂,通向後門,可以離開雍親王府。
只是,出去後,要到哪兒去呢?一點兒頭緒都沒有。在此間,清代的此間,三百年前的北京,自己無處可去。在皇帝正式諭旨之前,那熱河的獅子溝離宮,也還不是自己歸去處所。況且,熱河和京城,離得那樣遠。
但是,此刻容不得理智自控,只想發足狂奔。
待到整個眼眶被滿目的石青色籠住,映目一團色彩奪目,錦繡璀璨,恣意風發的龍形狂繡的時候,已經收不住腳,直接撞了上去。
熟悉的觸感湧來,一雙有力的手輕輕扶住了自己。
楚笑寒一時呆立,頓了半晌,才在恍然間慢慢地抬起頭,於是她便看到了胤禛。
他是這樣的巧法,正立在這穿堂轉角處,可巧被自己這樣硬生生撞上了。微微轉目間,就瞧見不遠大約數丈之外的遙遙兩人,辨身形當是傅鼐和蘇培盛兩人吧。
“跑得這樣急,你是要去哪裡?”
眼前的雍王爺神色頗為怪異,似乎有些不太自在,但是他依然頗為平靜地問了這樣一句話,倒也沒責怪自己沒有體統規矩,本該對了主子行了跪禮先才是正式禮數。
“我也……奴婢也不知道。”楚笑寒被這樣一問,立刻有些清醒過來,趕緊低頭回答道,“……也,也沒其他地方可去。不過,剛才皇上允了,送奴婢去熱河獅子溝離宮做個普通宮人。”
皇帝說的是,不上牒的府邸格格,四爺,四王爺,雍親王的府邸格格。
但是,直接無視之。反正,將來若是雍王爺做了皇帝,她楚笑寒是絕對不能回紫禁城的。那麼這個格格,大約是,有名無實的那種格格吧?
這一猛然間,從頭到尾地思忖一番,忽然發現,王爺對自己實在算是不錯的。
雖然,自己把他給忘了,但是他也沒苛責怪斥。
而且,撇開那些時代因素造成的問題,諸如寵幸之類的……說到底,他還是很在意自己的感受的。良妃沒了的時候,他費了心思來為自己解愁開懷。遇到這樣大的危難,聽皇帝的意思,他終究還是下了決心違命來救自己……
以前總是疑心他害了自己舊時鐘情之人,但是現如今時日長了,漸漸地,自己都覺著自己太過無情無義般的,竟然對那個腦海中的模糊印象,逐漸地忘懷了。越來越清晰的,卻是他的身影,緩慢而深刻地替代著……
究其緣由,大概是怎麼都想不起來那個人的面貌的緣故吧?可是眼前這位,卻是不時出現,妙手偶作、渾不經意般地掀起她心湖陣陣漣漪。
“普通宮人?”
忽聽胤禛皺眉反問道,“真是普通宮人?皇阿瑪可是親口告訴我,終是瞧在以往種種的份上,賜了給我作隨侍格格了。雖然不是禮部正式冊封的側福晉,可也總不再是婢僕下人了。只是,你身上惹的事兒實在太多了,不得不送你去熱河離宮。……還為此將那獅子溝的離宮也賞了我了……”
說到這兒,他略頓了頓,眼波流轉間,意義不明。
只聽他續又輕啟口問:“你不願意?這格格……你不喜 歡'炫。書。網'?不願意?”
楚笑寒聞言低下頭,想起了阿昭、多棋木裡,以及他的眾妾侍,還有那絕代風華的年心蘭……一時間心中萬千糾葛,五味雜陳,不知是何感受,忽而惱嗔,因怒道:“沒錯!沒錯!不喜 歡'炫。書。網',不喜 歡'炫。書。網',統統不喜 歡'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