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人趕緊移開目光,低下頭說:“公子遠來,妾身為公子奉茶!”斂衽一禮,轉身去了倒座。屏風後瓷器輕碰,流水咕咕,玲玲有致,十分悅耳。
容輝只聽聲音,就知道是個茶道高手:“想不到她還有這手本事,難怪能勾搭上蓮山掌門。”
杜夫人端上兩盞熱茶,恭恭敬敬地呈到桌上。填白瓷的茶盅,上好的明前。容輝只聞氣味,就知道是好茶,但哪裡敢喝?於是伸左手端住茶托,右手食中兩指夾住蓋柄,輕輕去刮浮葉。
熱汽蒸騰,朦朦朧朧。瓷器輕砰,叮叮有聲。他垂下眼簾,去樹杯中浮葉。卻不知這番舉動,像足了瀟璇。
杜夫人看得奇(霸氣書庫…提供下載…87book)怪:“怎麼都喜(霸氣書庫…提供下載)歡學這調調?”猶豫片刻,終於鬆了口:“四年前過了端午,一天吃過中飯,就下起雨來,剛好他來避雨,我們就認識了。”說著抬眼去看容輝,卻見他端坐如松,似聽非聽,似笑非笑,看不出半點心思。
杜夫人心嘆一聲:“當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只好接著說:“我姓杜,單名一個莎字。”
容輝暗笑:“杜莎,豆沙,好甜的名字,果然人如其名!”只聽杜莎接著說:“家裡搭了十畝暖棚,專給豪門大宅種花。我小時候常跟母親往各府裡送花,自己也常趕在花期前,挎著散花上街賣。我十六歲那年端午節時,我在街上賣艾草,楚瀟璇忽然找到我,開口就問我‘想不想當主子’?那時她還是個剛留頭的黃毛丫頭,就那麼一丁點兒!”
杜莎抬手比劃,不由好笑。撇眼見容輝未動神色,只好斂了笑容,接著說:“家裡也正忙著給我說親,沒想到她第二天就帶著兩個小姑娘往我家裡送了二十兩紋銀,兩匹克絲。我大哥見是三個小丫頭,還以為天上掉了餡兒餅,當場就想奪了金帛,把她趕走,結果被她一掌打斷了肋骨。我爹孃嚇懵了,只好按了賣身契,她就用一輛遊車把我拉到了這裡。”
“我當時還不知道怎麼回事,看著有院子,有丫鬟,有一百畝良田和十戶佃農,就稀裡糊塗地和一個男人圓了房。”杜莎輕嘆一聲,撇眼見容輝仍然未動神色,也不知他信不信,只好接著說:“山上那位並不常來,有時候隔三差五地來,有時候一、兩月才來一次。有時候一住三、五天,有時候喝盞茶就走。就這麼一來二去,我就懷上了瑟瑟。”
她語聲柔和:“瀟璇給我買的兩個小丫鬟什麼都不懂,要不是他後來給我派了個有經驗的媽媽,我真不知道怎麼辦。我陣痛的時候他才來,瑟瑟滿月才走。我看著他端屎端尿,就盼著他不走該多好!”
杜莎喝了口茶,接著說:“後來我碰到了胡公子,他叫胡世榮,避了一次雨,就常往這裡跑,有時候還把我叫到軍營裡作陪。他是朝廷裡的人,雖無官職,可所裡的千戶,衛裡的指揮使見了他,也得恭恭敬敬地喊聲公子,也喊我聲‘如夫人’。將官們都以兄弟相稱,既不問我的身世,也絕口不談軍務,可我還是從隻言片語中聽出,他爹是正三品的指揮使。”
她滿臉無奈,羞紅了臉,接著說:“這兩個人交替著來,我也是一會兒像被凍進了冰裡,一會兒像被推進了火裡,又稀裡糊塗地懷上了僩哥兒。”
杜莎會死前塵,仰頭望天。沉默片刻,又悠悠開口:“胡公子這次是三天前來的,一來就說山上那位不行了,讓我帶著兩個孩子去看看。還說他在山上經營了近十年,手裡至少有十萬兩現銀。看在孩子的份上,至少能分我五萬兩。我想自己一個人總不能分成兩半,這樣也好。我若拿到了錢,就到宋國去,於是上了山。”
話已盡,水已涼。容輝放下茶盅,直接說:“胡公子在軍營,我要去瞧瞧。”語聲清冷,毋庸置疑。
杜莎立刻會意,站起身斂衽一禮:“請公子為我駕車。”容輝微微點頭,循著氣味一躍出牆,見那騾馬正在牆根下睡覺,於是順手拿起鞭子,抬手抽出。“啪——”,一聲脆響,又引得一陣狗吠。騾馬一個激靈,一躍而起。
容輝一手拽住韁繩,一手拉過遊車,套上馬鞍,趕到了門口。杜莎叫醒兩個丫鬟,開門出來,直接上了遊車,又由容輝牽著,直上官道。兩個丫鬟怔怔地站在門口,見車駕遠去,才揉著眼睛關了門。
千畝良田,圍著一座營寨。容輝牽著馬車,在田埂上行出裡許,才走到寨外。寨門緊閉,兩側延伸出一道土牆,牆後屋脊重重,已然建成一座村落。遊車直到寨門下,才被守夜的兵丁喝住:“站住,什麼人!”
杜莎掀開帷幔,探出頭招呼:“軍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