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斡旋的委屈霎時湧上心頭,她剋制不住落下淚來,“娘……”
靜嫻早料到這一對親生母女見面會是這樣一番景象,可料到與親眼見到是兩碼事,饒是心理做足了準備,她亦是生出幾分失落。
她的生母,這一輩子都沒有機會進到宮裡來看她一次。她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在宮中生活這樣久,卻沒有誰可以給她一個這樣安慰的擁抱。
除了他。
“母親。”靜嫻整理好心情,將自己不小心透出的失落與不甘藏起,從容走向擁在一處的邵氏和靜嘉。聽到這個庶長女的聲音,邵氏忙鬆開靜嘉,恭謹地行禮,“臣婦恭請修儀娘娘萬安。”
靜嫻伸手虛扶了一把邵氏,溫和含笑,“母親不必多禮,今日適逢重陽,本該女兒給您道萬福才是。”
邵氏聞言,急忙擺手,“當不得、當不得……娘娘身懷龍嗣,可要小心為上。”
邵氏所言真誠,月餘未見,靜嘉沒由來地覺得,待靜嫻,母親舊日端著的嫡母架子,實在少了太多。想到這兒,靜嘉免不得又打量了一眼邵氏,她髮髻中已昭然可見幾絲銀白,眼角的魚尾紋也不是傅粉就能掩飾得住了。
正對著邵氏發呆,靜嫻卻笑著開口:“母親一路進宮辛苦,二妹妹快別纏著母親,咱們去亭子裡坐下再說話。”
靜嘉忙稱是,她一面抹去眼角的溼潤,一面扶著邵氏往御花園中去,“皇上一告訴我們娘要進宮,姐姐便讓人在對堆繡山上擺了晚膳,堆繡山是宮裡登高妙處,視線開闊,娘一會兒上去看了必定喜歡。”
靜嫻正引著兩人往堆繡山去,聞言忍不住回首打趣,“二妹妹說得就跟自己去過似的。”
“姐姐好壞,幹嘛揭穿我。”靜嘉故作不甘,眉眼裡卻是蘊了笑意,她偏首看向邵氏,從旁解釋著,“怕在母親面前露怯,我適才忙跟人打聽了這堆繡山的妙處。平日在宮裡,女兒也不敢到處亂跑,今次還是借母親的光,才登上這堆繡山呢。”
邵氏伸手在靜嘉手背上一拍,輕斥道:“沒大沒小,哪有這樣說修儀娘娘的。”
靜嫻舒眉展目,偏首看向邵氏,如同舊日一般替靜嘉說著好話,“無妨,女兒與二妹妹自小一處長大,哪還會與她計較這個……母親不必多慮。”
“娘娘寬容,看重姐妹之情,那是再好不過的了。”邵氏仁愛一笑,情不自禁又帶出了一些說教口吻,“咱們倪家最重氏族觀念,同根同源便理當相互幫持,娘娘如今不忘本,臣婦欣慰非常。”
靜嫻頓住身,恭謹地頷首應下,“母親過去訓誡,女兒自然不敢忘。”
言罷,母女三人相視一笑,重新邁開步子。
堆繡山背靠宮牆,一座由太湖石堆砌的假山,上山之徑共有三條,東西嶝道需得攀爬,是以靜嫻便領著一行人步入山洞之中,“女兒有孕,實在不便從兩側嶝道上山,只能走這一條盤旋而上的石階……洞中有些陰冷,還請母親見諒。”
“娘娘玉體要緊,臣婦自然無有不從。”
這是靜嫻第二次有孕,嶽以承舊日的女眷中,如今只有靜嫻尚無所出。儘管靜嫻並非邵氏親生女兒,但為了倪子溫,更為了倪氏的未來,邵氏也決計不會和這個孩子過不去。
果如靜嫻所言,洞中微冷,連靜嘉都忍不住攏指成拳,汲取著掌心的暖意。
看著洞中的石階,靜嘉不由有些擔心,這石階雖比外面的路好走一些,卻仍然有些陡峭。她將目光轉向靜嫻,扶著她欲往上去的是一個眼生的宮娥,靜嘉蹙眉,忙是叫住兩人,上前問道:“冬箏身子不適……春笛怎麼也沒陪在姐姐身邊?”
“我讓春笛盯著小廚房呢。”靜嫻壓低了聲,面兒上浮出些愁容,“皇后娘娘聽聞母親進宮,親自指了個司膳房的人過來,生怕怠慢母親……我總覺得不放心,便讓春笛留下來盯著了,妹妹別怪我草木皆兵。”
靜嘉伸手握住靜嫻,溫聲寬慰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姐姐這樣想就對了。只是這石階實在危險,還是我親自扶著姐姐上去吧。”
“沒事兒,妹妹去扶母親吧。”靜嫻下意識地推拒,眼風飄向自己身後低垂首的宮娥,“有她們扶著,不打緊的。”
靜嘉順著靜嫻的目光看去,那宮娥實在是面生。其實常在宣梅殿侍奉的近身宮娥,靜嘉都是認識的,唯獨這一個,她竟是半分印象都沒有。“還是我扶著姐姐吧,假手他人,妹妹不放心。”
見靜嘉堅持,靜嫻只得應了下來。她笑著回首,朝邵氏道:“二妹妹既然非要扶著我,那就請母親先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