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敢看她,卻不是因為心虛,而是——
因為心疼。
“又是你!”秦菁沒有理會他眼中情緒,只是看了他良久之後終於忍不住閉上眼,仰天長笑一聲,苦澀至極。
半晌,她睜開眼,目光已經重新恢復了清明如雪的寧靜。
“這輩子,看似是我處處佔著上風,利用你,打擊你,報復你。我原以為這是老天給我機會,讓我出一口怨氣,現在才知道,我錯了。”蘇晉陽不說話,她也不逼他,自己漫步風中一字一句的講,“蘇晉陽,在你面前,我活一輩子是狼狽,重來一次還是,我在你面前的敗象根本就是天定的,毫無轉機。現在怎麼樣,看著我從原地爬起來,兜了一圈之後再倒在同樣的地方,這感覺怎麼樣?很痛快是不是?”
“秦菁!”蘇晉陽皺眉,眉心幾乎擰成了疙瘩,“我不是來看你的笑話的!”
“那是什麼?”秦菁反問,止了步子,回頭看他,兀自笑的嘲諷,“你也覺得我是個笑話不是嗎?那你看見我的不是笑話,還能是什麼?蘇晉陽,曾經我對你說過,我最恨你的那一點,你還記得是什麼嗎?”
蘇晉陽怔了怔,眼中光影一閃,忽然閃躲著別過眼去。
“是,你永遠都理性、自持、以原則為先。所以你對什麼都可以泰然處之,對什麼都可以袖手旁觀,可是我沒有你那麼超脫,我還只是個有七情六慾的凡夫俗子,我不能把一切都置身事外。”秦菁憤然開口,每一個都擲地有聲,說著又是目光一厲,帶了幾分冷凝道:“當初宣兒的事,你明明知道,卻眼看著它發生;這一次——可笑的是你又知道!”
最後一聲出口,已經成了不可遏止的咆哮。
她霍然抬手一指,手指幾乎戳到蘇晉陽的鼻尖。
鑲嵌著巨大紅色珠玉寶石的戒指發出妖豔的光芒,映襯出她眼底如火的憤怒!
蘇晉陽啊蘇晉陽,你真是好耐性,好定力,好——
你好啊!
蘇晉陽死抿著唇角不說話,眼見著她眼底千般情緒翻湧澎湃,他突然覺得——
自己是不是又錯了?
是的,秦菁說的對,他知道,他——
又知道?!
那日大雪,他被恨意滔天的她一劍穿心,眼睜睜看著她在他面前絕望死去,而在他自己的血流盡之前,偏偏又看到了一些她沒來及看到的事情。
所謂命運,總是不肯給他一個在她面前贖罪,哪怕是——
坦白的機會!
秦菁說,老天對他似乎格外的眷顧,卻只有他自己才明白,那眷顧,不過是為了懲戒他前世對她的辜負。
他向來自詡君子坦蕩,不屑於背後揭人瘡疤,說人是非,何況在他再見她時,她和白奕已然如一雙璧人般的姿態走在了一起。
他自負,驕傲,他不能說服自己,也沒有資格去對她抖露那樣的真相。
而一再避讓,終於還是引來了這一日的東窗事發。
“現在有多快樂,將來就有多傷!”
是啊,他知道,他明明知道,卻還是再一次看著她一步步走向萬劫不復!
不是心狠如他,而是——
敗在了自己心亂如麻!
一步錯,步步錯,滿盤皆輸!
就在蘇晉陽心中萬般思緒翻卷澎湃的時候,秦菁的情緒已經平復下來,靜默的開口——
“今天我來找你,就是問你一句話。”
蘇晉陽的目光一動,眼底神色瞬間轉為複雜,顯然是已經猜到了她所要問的事情了。
秦菁看他這個反應,也是瞭然——
她知道她來對了,蘇晉陽,他知道!
秦菁突然就笑了,笑過之後目光瞬間恢復凜冽,從他面前走過去,站在高高的城樓邊上,字字清晰的開口道,“告訴我,宣武九年十月初七,那個雪天裡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宣武,是前世秦宣繼位以後所改的年號。
宣武九年十月初七,是她前世的死祭。
那一天,江山易主。
那一天,豔陽高照。
那一天,漫天大雪。
那一天,她從高處墜落,跌入塵埃。
那一天,她橫劍自刎,死於啟天殿外,白奕的懷之中。
那一天……
她最後觸手摸到白奕的那一角里衣的袖口,恰是他穿在便袍裡面的——
西楚太子的朝服!
那料子入手滑膩而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