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當然知道是為了什麼事,因為早上他已經正式的像梁太后提出了有意更換儲君的想法,只是來沒來得及聽梁太后表態就適逢秦菁進來,於是談話不得已就被打斷了。
這會兒梁太后急著召他過去,十有八九就是針對這件事的。
景帝不敢耽擱,趕緊命人擺駕,不多時就被一架宮輦抬到了萬壽宮前。
“奴婢參見皇上!”守在門口等候的素心迎上來見禮道,“陛下快些隨奴婢進來吧,太后娘娘等候多時了!”說完便是轉身邁著小碎步引著景帝進了暖閣。
景帝進門的時候梁太后正閉目坐在正對門口的暖炕上閉目捻佛珠,臉上表情肅然,顯得十分鄭重。
聽聞景帝的腳步聲,她稍稍眯起眼睛打量他一眼,示意他,“進來坐吧,哀家已經吩咐下去準備晚膳了!”
梁太后轉成派人請他過來必定不能是隻為了督促他用膳,景帝心明如鏡卻不多言,只抽回搭在管海盛手背上的右手,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再跟。
管海盛躬下身子,毫不拖泥帶水的垂首退到殿外等候。
又是操勞一天,景帝的身子很是虛弱,他不由的以拳掩唇咳嗽了兩聲,然後才腳下步子緩慢的走進去,隔著炕桌同梁太后一起在暖炕上坐了。
梁太后閉目不語,臉上表情亦是不見半絲波瀾,讓人完全看不出端倪。
景帝低頭又掩住嘴唇咳嗽了一聲,並不刻意與她鬥心,單刀直入道,“母后這麼急著傳召兒子過來,是早上兒子對您提的事兒您已經定了主意了嗎?”
雖然極力的壓制情緒,他的話音裡還是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雖然母子多年,但是對於梁太后的喜怒的情緒他實在是不能完全看透,更不能完全把握她的心思。
更何況改立太子更換儲君是大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起暴亂動搖國本,可是因為太過信任晉天都,景帝心裡一旦定了這個主意就是鐵了心的不準備回頭,說什麼也要促成的。
前天夜裡他突發惡疾,本是在驚嚇之餘以為命不久矣便急急忙忙的讓管海盛偷偷出宮去請了白穆林進宮,有意試探他的口風,以便判斷朝臣之中風向的走動,只可惜白穆林保持著著白家人對待皇室的一慣立場,只表示會竭盡全力對未來的新主效忠,卻執意不肯在言談間插入含帶私人判斷的任何一句話。偏偏後面緊跟著就出了榮華館裡的符咒事件,再加上晉天都的說辭作祟終於讓他在倉促之間匆忙的下了決心。
早上的時候他過來正是就這件事與梁太后通氣的,不想話到一半湊巧秦菁進來斷了話茬。
梁太后幽幽的睜開眼,渾濁的目光落在景帝臉上,這個孩子是她一手養大的,雖然彼此間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從頭到尾她都是拿他做親生兒子來看待培養的,但也許真的是血緣這種東西過於微妙,他們母子間的關係雖然處的融洽,兩個人的心卻是越走越遠的。
梁太后忍不住嘆了口氣,然後收攝心神看向景帝道,“蕭氏和宣兒也是你的妻子和兒子,哀家能擺正了態度對待藍氏母子,皇帝你的心肝也要放的端正些!”不是責難,語氣之中卻能聽出明顯的不滿之意。
梁太后從不過問他後宮妃嬪之間諸事,自然也不理會他對於兒女們哪個更親厚些,這卻是第一次插手他與蕭文皇后夫妻間的事,藉著這次的契機,景帝馬上就想到了是梁太后對自己這次提出來的事情並不支援。
他心跳一滯,臉上表情不變眼中神色卻在瞬間換了幾次,最後還是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母后何出此言?這些年來兒子並不曾虧待了蕭氏和宣兒啊!”
“哀家何出此言你心裡最明白!”他有意裝傻,梁太后卻不是真傻,仍是是面無表情,目光深邃一瞬不瞬的看著他道:“皇帝!哀家知道當初為你選妃的時候你是更屬意於世昌伯府的那個庶女,蕭氏是哀家做主硬塞給你的太子正妃,正因為這樣,這十幾年來你對蕭氏的態度一直不冷不熱——”
提及當年舊事,景帝的臉色幾乎是完全控制不住的驟然一變,鐵青之下腮邊的肌肉也隱隱跟著跳躍起來。
每個人都有一些或多或少的憾恨之事,像是藏在皮肉血液之中的汙穢的傷疤,如若可能永遠都不想被人揭開,這樣不盡人意的事情貴為九五之尊的景帝也未能倖免,只是時隔多年就連他自己也以為是慢慢淡忘了,此刻經梁太后一提才知道那些往事並沒有隨著時間淡出他的人生,只是在記憶裡的某個角落封存,塵埃抖落之後一樣的歷歷在目,難以忘卻。
那些不愉快的往事翻上心頭,景帝有些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