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往日的鋒芒,蒼白的面容透出一層淡倦,說道:“我累了,再不甘心又能怎樣,索性讓一切就此結束罷。”
我笑意中多少有些隱晦的意思,道:“原來你對林庭修一點都不感念,枉費他當初這般苦苦地懇求紫嫣。”
臨死之前,林庭修懇求紫嫣的最後一件事不是為了任何人,而是為了她。就連生命中與他最親密的髮妻稚子,也比不過那個曾經算計過他欺騙過他,最後還陷他於死地的女子。這究竟是愚蠢,還是痴狂?
“到了這一步,還有什麼好說的?他死了,我也要死了,還有什麼好說的?”靈犀神色怔忪,眼角漸漸地沁山晶瑩的微光,良久,她澀聲道:“可是……我真的有太多事情都愧對他,害死薛氏滿門的人是林紫嫣,他的姑姑,並不是他,我當年有什麼資格遷怒在他身上?”
靈犀望著眼前無窮無極的浩犬天幕,幽幽地道:“你不知道罷,其實我與林庭修早就相識了,早到我還傻慢地以為自己僅是上官家不受寵的女兒,早到母親還未將這份沉甸甸的遺命放在我身上。當時僅僅十多歲的年紀,滿心雀躍地喜 歡'炫。書。網'著一個人。我向幼跟在師父身邊,對道學也耳濡日染了不少,初見時他還以為我是道姑,那首《還俗歌》就是為一時嬉鬧而作。最後那幾句是想那容顏如花,似錦年華,莫付了青燈黃卷,猛把青衫撇下,不如早早地蓄了青絲髮,去嫁個俏冤家……”
靈犀說著,吐息輕淺地吟喟起來,一縷青絲從風帽中宛轉地流瀉而出,軟軟地貼著她冰冷的面頰,她指間拈著青絲,剎那如是有所觸動,悠然道:“我還記得我那時是怎樣回答他的。婉辭自幼蓄髮,已得青絲三尺,郎君覺得可長否。”
我忽然想起當年,在金萊城的醫館中初次遇見靈犀,她坐在石階上嚶嚶哭泣,口中正吟唱著什麼,細柔的歌聲,因哽咽而支離細碎,似乎唱的正是《還俗歌》的最後幾句,我不禁想問道:“當年在金菜城中,你……”
“金萊城中的那家醫館是屬於我和他,我們曾約定要在那裡安家落戶,一直過平靜的生活,我施醫救人,而他在醫館裡給我幫忙。如果能過那種日子,真的很好,很安寧,也很圓滿……”靈犀將指間的青絲甩開,雙手捂住臉龐,細瘦的手指一點點收緊,她極力忍住喉嚨的低嗚,儘管這樣,但還是抑制不住大顆大顆的淚珠從指縫間溢位,“但是……是我愧對於他,是我最先違背了誓約。我當年一心想著要報仇,是我太自私,一點都不曾為他設身處地想過。當年在金菜城,你與韶王遇到我的那天,原本是我們約定好要一起隱居的日子,只是那時,我已成為帝妃,他也娶了他人。在那天,我明知他不會來,可我還是鬼使神差地去了醫館,一個人坐在臺階上一直等著等著,偶爾聽見牆外有《還俗歌》的聲音,終於忍不住伏在膝蓋上哭了出來。也就在那時,恰巧讓你們遇到了。
我靜靜地聽完,也就是因為那次彷彿命中註定的巧合,才會使靈犀日後對我身份的懷疑,最終將我,奕槿和奕析三人都牽扯進一段糾葛的命運,導致了剪不斷理還亂的局面。我默然嘆道:“真是天意,偏偏撞見了你。”
“誰說不是天意?”靈犀僅是無奈而笑,她此時的眼神格外黯淡,如天際泯滅光芒的星子,“老天在罰我。這麼多年來費盡心機,再般努力,我利用太后對母親的愧疚之情,而獲得太后的憐愛,我利用皇上的崇道之心,而獲得皇上的信任。我終於扳倒了林紫嫣,並且將林氏家族的勢力從朝堂上連根拔起,離復仇成功僅有一步之遙。老天在罰我啊,我千算萬算都想不到林庭修竟然會對他的姑姑愚忠至此,不惜性命地為林紫嫣扛下來所有的罪名,老天在罰我啊,我要讓紫嫣死,卻親手殺死了他……”
我神色悲憫地看著躺在雪地上的女子,清麗脫塵為容貌,至靈至性為風神,是為世間女子中的翹楚。我想起當初在上林苑中,驀地回首看到她時的感覺,那種泠然出世之意,若以梨花、了玉蘭這等本質潔然的花作比也不能相較,唯有四字形容“鍾靈毓秀”可般配,鍾天地之靈,毓山川之秀,縱然再美再好,但最終還是逃脫不了命運加諸在心靈上的桎梏。
“這一切又是何必?你,還有她……”我悠淺地嘆道,“為了仇恨,而毀了自己一生,也毀了身邊的人,真的值得麼?”
靈犀以手痛苦地抵住前額,淚珠自眼角滑落,一點清光滯留在墮淚痣上,那顆漆點般的黑痣如墨跡被水涸溼,而漫漶模糊,她略略沉吟道;“這個問題,似乎在陰山行宮的那晚,你也問過我。當時風頭正勁,形勢大好。仇人的落魄,甚至仇人的鮮血都令我感到前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