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意如此,那你打算怎麼跟太后解釋我們之間的事。
“不用解釋。”奕析說話的口氣如同清茶般淡遠幽眇,他正視我的眼睛中不安的光芒道,“她是我的生母,她會明白一切,也會諒解我們,琅嬛你知道麼,我求的就是這樣一個諒解。”
我咬著下唇,終究沒有說出話來,既然他已將話說到這個地步,我還反駁什麼呢。他什麼都不求了,僅求來 自'炫*書*網'生母的一個諒解,我還能再說什麼,他為我將一切能捨的都捨棄了,我還能苛求他什麼,難道我要頭一個不肯諒解他。
奕析見我是預設了,只是悶悶地不肯說話,朝我笑道:“雖說什麼都不用解釋,但是我話先說明,有兩個字你必須要改了,不能叫‘太后’,而是‘母后’。不然,這件事可不好解釋。”
我懶懶地斜睨了他,舒緩笑道:“你這時候倒是會斤斤計較著,你何時喊過她一聲‘母親’,還不是每次都是‘浣昭夫人’。”
顏傾天下 北闕青雲不可期1
長年厚幕重垂、空氣凝滯的湮塵宮,我命人將帷幔高高懸起,紅櫸木菱格窗子盡數開啟,萬道明晃晃的光柱肆意地射進來,可是依然照不亮這裡的幽暗陰晦,視窗灌進來的冷風刀子般割得,肌膚生疼,可是依然衝不淡這裡的腐朽窒悶。湮塵,湮塵,一語成讖,註定是要湮滅在塵埃中。
當年姥姥過世,西陵夕陽,曾經的儂豔過渡成一抹黯淡暮靄。我跪在一簾低垂的錦緞床幃後,姥姥臨終時,仍氣息殘喘著厲聲斥責琅嬛的優柔寡斷,心性懦弱難成大業。她這話罵的是我的母親,同時罵的也是我。
不過這一次,我不會優柔寡斷,也絕不優柔寡斷,當他說出遠走高飛的時候,我就心意決然要脫離眼前這一切,不管不顧這有多難。鳳祗族中的國仇家恨,血脈相承地傳了七世,仇深如海,恨重如山。我不想揹負,也揹負不起。當初我的母親在歷盡艱辛、閱盡紛爭後,戀人反目,至親背離,身心俱疲之時她選擇逃避。
我以前只知道父母相敬如賓,夫妻之間極少有親密相愛的跡象,現在我才明白她當年嫁給父親,僅僅是因為她累了,家族的責任讓她累了,那份註定崎嶇的愛讓她累了。她嫁給一個愛她的人,相夫教子,過正常人的生活,僅此而已。如遠行的候鳥般,累了揀一段寒枝棲息,而她就像那隻候鳥,顏家只能是她短暫停駐的寒枝,不是留住她一生的旖旎至境。
我現在就要像她一樣,可是有一點不同,他於我而言不是寒枝,而是一生眷戀的旖旎至境。
伏眠國中,不顧四名姽嫿和珷玞姑姑的極力阻攔,我強硬提出脫離鳳祗一族,琅嬛的名字曾被剔除二十餘年,重新出現在族譜中不足三年,這次恐怕是要被永遠塵封了。出乎眾人意料,我放棄其餘三名與琅染同輩的人選,而將伏眠全權交給姽嫿丹姬。我與丹姬素來不和睦,在鳳祗族內雖談不上人盡皆知,但也不是秘密。當我去意已決,眾人更傾向於猜測我會看好元君,甚至扶乩,可是我卻沒有。
“你非走不可?”沉寂中,一把纖亮清冷的女聲冷冷地擲出來。
“是,非走不可。”我回首看著這位面容冷俏的醫姽嫿,“這次,任何人任何事都攔不住我。”我的話說得雖然輕柔卻隱隱地透出切金斷玉的決然。
“姥姥到底還是白費了一番心血……”丹姬感慨道。
我正色道:“你知道的,這一切都是姥姥憑她自己的意思強加給我,而我並不想接受。當初姥姥命人將我帶來伏眠,可想過我是否願意,姥姥擅自廢除我的舊名改賜琅嬛時,可想過我是否願意,姥姥將母親未完成的責任轉嫁到我身上,可想過我是否願意。當姥姥沉痾難愈,想她撒手西歸後無人彈壓得住我,她刻意選在那時才肯告訴我母親骨灰的下落,心中謀算的還不是藉此將我套住在伏眠?”
丹姬笑出一聲,那笑聲根短促也很鋒利,“姥姥沒能將你套住在伏眠,你現在是被別人套住了。”她嘖嘖地嘲諷道,“西胤歷代聯姻的冤孽啊,鳳祗女子難道註定要跟高家的男人糾纏不清。”
“我若說與他無關,你定然不信,不過坦言也不全是他的緣故。”我看了她一眼,深斂口氣道:“何況你們都看得清楚的,我接管伏眠,接管鳳祗之後,僅僅做了兩件事,一件是從北奴取回母親的骨灰,另一件就是從旁系中挑選出琅染等幾名十三四歲的少女,召進王宮名為傳授凌波舞,實為秘密培養好能有朝一日取我而代之。所以,我一開始就下定決心要離開,誰都攔不住的。”
“琅嬛,我現在應該還是可以稱呼你是琅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