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一愣,旋即微笑道:“明明是我救了你。”
唐雲暖只覺身體裡的燥熱去掉了些,嘴裡甜絲絲的,又見那男子周圍的熟悉擺設忽然清醒了些。
重重羽紗緞床幃,上繡著杏花天影,床榻上雕著古色古香的花,頭下是輕羽軟枕頭。
她還在古代,她還是唐雲暖,那個五歲生了場大病後給自己騰了身子的名門閨秀,那一日後,她在這朱門繡戶中所有的糾纏就由自己來承接。
唐雲暖才有點精神仔細端詳眼前的男子。
一頭直順長髮高高束在麒麟爭瑞的金冠裡,一身淡金色緙絲盤繡著似蟒非蟒,似龍也非龍的古獸,腰上一把繡春刀,更是鑲金嵌玉,光彩精緻到彷彿只是個擺設而從來不用一般。
至於腰上玉帶,所攜的荷包玉佩,哪有一個不是貴重物件。
男子俊眉朗目,挺拔風流,一臉倨傲不羈,彷彿舉手投足都帶著星輝。屋內儘管只點了一盞小燭燈,卻擋不住他華服所對映的流光溢彩。
更讓唐雲暖過目難忘的,是他額上一點紅痣,鮮豔欲滴,讓他整副面容忽然生動嬌豔起來。
所謂尤物,所謂人間禍水,大抵就是這樣,偏他跟前世要了她的命的那人一樣,眼中滿是大霧一般迷茫的眸色。
唐雲暖忽然覺得像被無形火焰燃燒的身體,又被扔進了千年寒潭中。
前一秒鐘還是神智不清,下一秒鐘男子就見唐雲暖變了臉色:
“這裡是女子閨房,請公子速速離開,念在公子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不會追究你的私闖女子閨房的罪責,也希望公子好自為之。今日我沒見過你,你也沒見過我。”
唐雲暖語氣冷漠,看也不看華服男子,而華服男子向來習慣了被驚豔、被寵愛、被圍繞,忽然見到有姑娘竟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不由得有些挫敗。
“你就這樣對你的救命恩人?你是中了五石散的,要不是我腿腳快給你取來極冷的冰葡萄給你服用,此刻你恐怕已經寬衣解帶……”
“住口。”唐雲暖怒目相視:“我雖非名門之後,卻也不是鄉野村女,豈容你在我榻前放肆,你若再口出狂言,我必撞柱而死。”
或是因夢見了前世,唐雲暖久不放在身上的女王範兒忽然就爆發了出來,那華服男子一生都沒一個人對他說過一句重話,此刻竟然就被鎮住了。
唐雲暖也知道這男子並無惡意,甚至可以稱之為君子,她仍舊記得那男子將華服脫下圍住自己,不使兩人身體髮膚有所接觸。
只是她實在沒有辦法應付這一波又一波的意外,畢竟田二奶奶已經宣戰,唐雲暖必須保全自己清白的閨名,這女兒的清白一毀,難保別人不會借題發揮,母親便更受苦了。
在這後宅裡,一句話都不能說錯,何況跟一個男子獨處。
男子瞄了瞄放在八寶桌上的一個密封木桶,有些意興闌珊:
“你放心,我給你用的是解藥性的冰葡萄,葡萄都是西域的馬奶白葡萄,用冰凍了一整秋,最是不傷身子也最能對抗五石散那樣炙熱的藥。我說完了,我沒事了,我走了。”
男子道出“我走了”這樣一句話的時候彷彿有些賭氣,嘟囔著,根本也沒有將唐雲暖當做是外人。卻忽然轉回頭來,唐雲暖剛要採取行動,只見那男人將放在桌上的葡萄桶一下子抱走。
唐雲暖有些急了,卻不能發作,她攆了人家走,人家自然要帶走自己的冰葡萄,反正她剛才既服了,能不能對抗藥性就看天數了。
男子動作行雲流水,極有禮貌,按照唐雲暖多年識人的經驗來看,這男人一定是生活在極度舒適的環境中。
想來也是,這樣的氣度,出身不是滔天的富貴,絕計養不出來的。他當然不是唐府裡的人,看他年紀氣度自然也不會是來喬府赴宴的縣官夫人們所帶來的公子或下人。
若說是前宅赴宴的豪門公子,無論如何也闖不到後宅來,唐雲暖自然也不信喬一本有這樣的密友,還會來拱手一所宅子來巴結罷了官的老丈人。
一時間,唐雲暖昏昏沉沉的腦袋裡總覺得她聽說過這樣一個人,她彷彿曾在頭腦裡勾勒出過一個這樣男子的剪影,卻如何都想不起來他到底是誰。
看來這五石散,實在是太毀腦子了。
那男子剛走,唐雲暖忽聽見前門響起了匆匆的腳步聲,遠處還有吵嚷的聲音,而她眼前都是前世最後一眼所看到的璀璨星空,心中是無盡的痛楚。
就又昏了過去。
再醒過來,眼前是紅豆坐在床頭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