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面前蹲下身體,正色道:“不管你怎麼看待我,忌憚我,我都要告訴你,曾經的曾經,我把你當親人,當姐妹,當可以說盡所有悄悄話的知己好友,只不過後來的後來,溫情遠去,水袖迷離,曾經入骨親情只能化作一縷香菸,隨風飄散,無跡可尋。”
“……你對我,終究是下不了狠手。”綠蕪聲音裡竟然有些悽惶。
鳳夙微微抿唇,過了一會兒才說:“綠蕪,我從不手刃親人,哪怕這位親人曾經陪伴我,次次預置我於死地。”
綠蕪心口處竟傳來細碎的疼痛,轉移話鋒道:“你應該很清楚,像燕簫那樣的人,他那樣的身體,你愛的越深,將來就會痛的越深,沒有人可以治好他,沒有人……”
鳳夙卻笑了:“我欠他太多,這次說什麼,都不會輕易鬆開他的手。”綠蕪皺眉:“即便他愛上了別的女人,即便他新寵懷孕了?”
鳳夙語聲無謂:“別人不瞭解他,我還不瞭解嗎?他的心很小,小的只能容下一個人,八年傻傻痴守,小心掩飾,足以說明一切。綰綰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真的,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有生之年,我理應抓著他的手,陪他一起走過生死,而不是任由他一人青絲變白髮……”
“事到如今,你還不承認你愛他嗎?”綠蕪自嘲一笑。鳳夙不愛燕簫的時候,她鬥不過鳳夙,現如今鳳夙愛上燕簫,她又怎麼能夠鬥得過?
鳳夙直言不諱:“對,我愛他,也許我愛他,僅僅是因為他是我學生;也許是因為我現如今的皇后身份;我無從辨別,也無需辨別。我之前不願愛,不敢愛,蹉跎了他的深情,但願現如今還不算太晚,一切還來得及。”
綠蕪打擊她:“他怕是不會再走回頭路了,那麼堅定,擺明了想和你情愛盡逝。”
“那是他的事,他放棄,我執拗,無非是將八年來我和他的身份位置重新倒置,他若恨我,埋怨我以前對他太狠,大可對我愛理不理八年,我絕不心生不悅,誰讓我欠了他呢?”
“你變了。”綠蕪複雜的看著鳳夙,心生感慨。
鳳夙扯了扯唇角:“每個人都在改變,只要還能認識彼此,不至於那麼面目全非,一切還在掌控之中就好。”
綠蕪把鳳夙的話裡有話聽在心裡,呢喃問道:“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鳳夙拿著一根樹枝在地面上漫不經心的勾畫著圖案:“也許有很多話不吐不快,也許今夜陵墓太靜,很適合聊天,也許……我只是太無聊,正好你在這裡,所以就說了。”
移開視線,綠蕪站起身,咬了咬唇,方才說道:“……鳳夙,我從未喜歡過你。”
“我知道。”
綠蕪語氣輕鬆道:“你手中拿著萬年佛珠,只要你揮打在我身上,我和你的恩怨也便徹底結束了,我今後再也禍害不了你。”
“你走吧!我說了不傷你。”就算她要魂飛魄散,也不該由她出手。
“為了杜絕下一世再碰到你,所以我做了一個決定。”綠蕪低低的笑,伴隨著她的笑容,有淚砸落在地面上。
只因鳳夙在地上不知不覺間寫了兩個字:“好走。”
綠蕪這才意識到,這世上唯有鳳夙最瞭解她。
瞭解她的驕傲,瞭解她的尊嚴,所以鳳夙蹲下身體,低著頭,沒有直視她的狼狽。
綠蕪身體在一點點的消失,很快她就要魂飛魄散了。
風中響起綠蕪和鳳夙的聲音。
綠蕪說:“我不想欠你。”不能再欠了,那麼沉,她累了……
“從此以後,你我互不相欠。”
“……對不起。”
“沒關係。”
“……”
陵園沉寂,綠蕪早已消失在天地間,鳳夙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個人蹲在那裡,有淚無聲滑落。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深宮,帝后陌路
多年前,鳳夙曾經告訴綠蕪:“浮屠一夢何處是,與世一罷兩逍遙。愛睍蓴璩”
奈何,綠蕪執念紅塵,走到今時今日,全屬她個人修為。
鳳夙離開陵園的時候,身後金光乍現,佛光幻影,一個個寶相莊嚴,誦讀經文,雷音足可撼動三界。
但當鳳夙行走幾步,回過神時,身後卻是一派陰森之象,淡淡轉眸離去,佛光再次映照,諸佛眼眸慈悲,靜靜目送鳳夙漸行漸遠。
這一夜,高牆宮苑裡,沒有人知道鳳夙剛剛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熟然安睡,萬物沉寂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