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信,如同一個將將從夢魘中驚醒的人,可憐又可恨的人。
我笑了笑,這是我此生第一次笑,我卻知道自己是在笑的,眼角似是有什麼滾落下來,模糊了眼前的一切,我再也看不清傾塌的金山寺,再也看不清許仙的身影,再也看不清自己手中聚滿法力熠熠發光的金缽法杖。我洩了全身氣力,任由白蛇將我帶向雷峰深淵。
第一道封魂之雷劈下之時,我忽然記起了一些久遠的往事,譬如當我還是一條小白蛇,譬如溫莆做的菜,譬如夜七的嘲笑,譬如藥廬的藥香,譬如許仙和溫莆一模一樣的笑容,譬如白素貞同夜七如此相似的美貌,又譬如,溫莆曾為我取過一個名字,叫素榛。
許仙突然發瘋一般向雷峰塔跑來,聲嘶力竭地喊著:“素貞!素貞!素貞……”
我扔出手中法杖,闔上雷峰塔之門。
我只是覺得有些寂寞,我陪你度了這一劫,你口中卻始終喚著另一個素貞。
☆、第 18 章
我此生一直最恨兩件事,一是睡不好,二是吃不到。所以自昨夜被夜七搶了我偷偷留下來的一隻乳鴿後,此時又被人打擾清夢,已是讓我的怒火瀕臨完全爆發的邊緣。昨夜打不過的夜七此時正宿在他的老情人我的好師父溫莆房中,二人此刻定是鴛夢纏綿,於是我怒氣萬丈地扯了件裙子披上,無比煩悶地開啟藥廬那扇被堅持不休頗有節奏地敲了半個時辰的梨木大門。
一位青衫女子向我微微一福,抬起身來。
我還扯著衣襟的手不由得一鬆,斜斜搭在肩頭的蠶絲裙滑落在地。來人我本應從未見過,卻對她樣貌極是熟悉。隨意綰起的隨雲髻旁插著一隻碧玉芙蓉簪,兩彎細眉剪成柳葉的形狀,烏黑濃麗的杏眼中彷彿漾著銀河中的粼粼波光,一襲嫋娜的青衣讓她像是一株柔弱妙曼的藤蘿,等著全身心去依靠值得託付的參天大樹。溫婉端莊的氣質讓我剎那間以為三百年前那個衝動狠辣的少女不過只是與她長了同一張臉而已。
“小青。”我不自覺地喚道。
她塗了淡色胭脂的臉頰邊漩出一朵梨渦:“奴乃是蛇君座下侍者青音,煩請姑娘通知我家主人,說青音有要事稟告。”
不及我反應,她驀然抬頭,望向我身後,滿眼都是藏不住的眷慕之色,白嫩的雙頰悄然爬上紅暈,如同春日裡開得最燦爛的海棠花。即便不是女子,我也能立刻知曉,她眼中望著的那人就是她期待依附一生的喬木。
夜七的聲音淡淡響起:“何事?”
青音快步越過我,踮腳附在夜七耳畔說著什麼。夜七眉峰越皺越緊,待青音語畢,沉吟片刻,只匆匆交代我一聲:“你同溫莆說一聲,我急事在身,改日再來看他。”便帶著青音轉眼不見了蹤影。
我呆愣片刻,還是撿起落在門檻上的衣裙拍拍灰,放下梨木大門的門閂,轉身回屋裹了尚存幾分餘溫的錦被,躺在床上。
翻來覆去的想要繼續睡去,卻覺得大腦從未如此刻般混亂得清明。眼前不斷忽閃著夜七與青音離去的身影。若說三百年前是一場夢,我原以為夢醒了,此刻卻突然發現原來自己又踏進另一場夢。我想不通為何夜七的侍婢會有著一張同小青一模一樣的臉,但是女性的直覺告訴我,她們就是同一個人。我裹緊被子深深陷入了孰周孰蝶的自我懷疑論中,最終絞盡腦汁而沉沉昏睡過去。
夜七便當真月餘都未再露面,在好奇什麼事能將精明能幹的蛇君拖住如此久之餘,我也對沒有夜七鬥智鬥勇的日子頗感到一絲寂寞。
我同溫莆說起夜七辭別的事情,他只是倒茶的動作微微一滯,低聲應了一句。我依稀覺得,自從失蹤了三百年之後,溫莆同夜七之間似乎起了些微妙的變化,可惜他們夫夫二人的事我不便過問,不過很快就有一件事,將我從這種每日只有吃睡的無聊生活中拯救出來了。
正月初九天帝十萬歲壽辰,為了慶祝要辦萬仙宴,天上地下大大小小隻要能擔得起仙這個名頭的人都會去湊個熱鬧,這天就是蹭吃蹭喝,看看漂亮姑娘,勾搭俊秀男子的絕好時機。於是我一大早就收拾的妥妥帖帖,等著溫莆一起去湊湊熱鬧。
起初是冗長乏味的祭祀儀式,所有神仙按品階高低依次肅立在九虛殿祭臺之下,我同溫莆自然只能分隔而立。身邊都是些生面孔與我一樣仙階低微的小仙,由於站的遠,高臺上的祭祀也看得不甚清晰,只聽得禮官清朗莊嚴地頌讀著一些晦澀難懂的字句。我稍稍換了個姿勢,放鬆低的僵硬的脖子,身旁的小仙們也俱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摸樣,顯是也乏味得緊。我估摸著這祭祀怕是才起了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