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號了脈,又檢查了我的傷,就去抓藥了。”蘇三被他的表情弄得一頭霧水,解釋完了以後又小心地補充了一句,“有哪裡不對的嗎?”
哪裡不對?一個看了幾本醫書、跟了幾天診的小學徒,突然開方治病了,這哪裡是不對,簡直是荒唐了!許中正心中生出幾分怒氣來,自己百般教導醫德為上,她倒好,把自己的話全當耳邊風了,竟然趁著自己不注意,貿貿然就開了方子!
想到這裡,許中正將藥膏、紗布往櫃上一擱,站起身來:“你稍等等,我去找她問問。”話音還沒落下,人已經出了屋子。
蘇三疑惑地看著他快速離開的背影,這許大夫怎麼跟吃了火藥似的?
許中正匆匆忙忙衝進外堂時,看到的恰好是一道從藥櫃後轉出來的嬌小身影。
阿蓮手裡拿著兩袋包好的藥材,剛轉出藥櫃要去煎藥房時,看到一向穩重的許中正又急又怒的臉色,那從不曾有過一絲褶皺的灰白袍子也有些皺巴巴的,失了平日的平順。
還未開口,便聽到劈頭蓋臉的一通指責:“你怎麼回事?平日裡的醫術醫典都白讀了嗎?難道你不知道,草率開方會延誤病情,甚至耽擱人命嗎?”
阿蓮被他罵得有些失了神,呆呆地看著他一翹一翹的鬍子:“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你還問我發生什麼事了?”許中正快步走到阿蓮跟前,一把抓過她手裡的藥,氣極反笑,“蘇三傷成這樣,喝了你這些胡拼亂湊的藥,會怎麼樣?”
看著阿蓮一臉茫然的樣子,許中正深吸了口氣,努力平復著心中的激動和怒氣,換了教導的口吻,勸道,“我知道你也是擔心他的傷才會動手的,可是,好心幫倒忙的例子也不少見。等你以後學好了醫術,才動手救人也不遲啊,這會兒,可不能由著性子瞎來。”
說著,便往藥櫃走去。
看到他開啟了藥包,準備將藥擱回去時,阿蓮才回過神來,急急忙忙跑了過去:“先生,我是按著方子的!”
“我知道你弄出了個方子,可是,那方子真的能使嗎?蘇三的傷主要在臉和關節上,我用了最好的傷藥,你放心吧。”一邊回答,許中正一邊扯開藥包,將裡面的川芎取了出來。
看到他的動作,阿蓮也來不及細想什麼,急切地解釋道:“蘇三身上有明顯的制痛點,身上只有皮外傷,他肯定有內傷,體內還有淤血,如果不及時清除,以後會更麻煩的。”
許中正心裡猛地一突,驚詫地問道:“什麼?你說他內出血?”
阿蓮踮起了腳,眼疾手快地將川芎又擱了回去:“他的身上基本沒有出血點,除了這個理由,我想不出別的。”
許中正沉吟了片刻,花白眉毛皺得更緊了:“可如果只是單純的毆打呢,也可能沒出血啊?”
“如果是簡單的毆打,他不會疼成這樣,而且疼痛點還是固定的。”阿蓮又拿了張黃紙,將藥材包了起來,“除了因為外部鈍力造成了腹內淤血,我想不出別的理由。”
聽著一條一條很有邏輯的推理解釋,許中正完全忘記了眼前的少女不過是初學醫理的菜鳥問題,不自覺地將她提到了和自己對等甚至是請教的地步,繼續問道:“你怎麼確定是被打了腹部造成的?他的手腳關節基本都脫臼了,也可能是因為這個造成的全身疼痛啊?而且,人痛到一定程度,也會產生幻覺,形成習慣性動作地捂肚子。”
“那衣服上的腳印呢?”阿蓮抱著藥包,心裡急著要離開,可面對許中正又不好直接走人,只好快速地解釋了兩句,“舌紫黯,脈細澀,這也是淤血內停的表現。”
許中正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這樣的理解。
看到他點頭,阿蓮鬆了口氣,連忙往藥房跑去,這藥雖然不是救命的,但是,蘇三疼成這樣,多耽擱一會兒就得多遭一份罪,她的心裡也是著急得很。
可是,沒等她跑出多少路,許中正又追了過來:“你的方子呢?給我看看!”
“當歸三錢,沒藥二錢,川芎二錢,官桂一錢,赤芍二錢,延胡索一錢,乾薑三錢,小茴香半錢。”匆匆報出了少腹逐淤湯的藥物組成,阿蓮一頭鑽進了藥房的屋子,也來不及浸泡藥材,直接找了一個瓦罐準備熬藥。
屋外,許中正如同夢魘了一般,呆呆地站在那裡,臉色變了又變,從茫然到驚訝,最後激動得整個身子都顫了起來:當歸、川芎、赤芍養血和營,官桂、乾薑、小茴香溫經止痛,延胡索化瘀止痛,又有通絡之效,簡簡單單幾味藥,合起來確實是治療少腹淤血內停的絕妙藥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