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地看一眼這醫術平平的三流大夫,卻是恭恭敬敬地彎下腰,手執弟子禮,由衷地道:“多謝先生教誨,阿蓮銘記於心。”
這一聲“先生”,卻也是一生的“先生”,很久以後,有人不解地問她,為何願意如此敬重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平凡大夫,阿蓮卻是含笑:醫者貴在醫心。
許中正坦然地接受了阿蓮的禮,那一條一條褶子般的皺紋也舒展了許多:“你記下就好。”
“許大夫!許大夫!”
突然,屋外傳來一陣喧囂,幾個男子抬著一個擔架進了屋子,只見那躺著的男子口唇青紫,身子蜷縮在一起,不住地打著寒戰,神情卻有些漠然。
許中正連忙走了上去:“他怎麼了?”
“怎麼了?”那幾人將擔架往屋中央一擱,其中一個穿著土黃短褂、身材極為高大魁梧的男子惶惶地開口道,“我弟弟不過是受了涼有些燒,來你這裡治了治,結果,昨兒還好好的,喝了你的藥,今兒一早就成這樣了。”
說著,他又朝許中正行了個大禮,懇求道,“許大夫,您趕緊再給我弟弟瞅瞅,這樣子,實在是有些��沒虐 !�
“你別急,我先看看。”許中正一見這樣的病人,也沒來得及分辨那人的話語,便蹲下身細細地診治了起來。
阿蓮蹙眉想了想,這個病人,看著倒有幾分眼熟,不過,不曉得為什麼,她總覺得這幾個抬人的,看起來有點怪怪的。
“阿蓮,還愣在那裡幹嘛?趕緊給我擰塊熱毛巾過來!”許大夫神色凝重地號了號脈,又伸手摸了摸那人的手指尖,突然回頭喊道。
“哦,好。”阿蓮飛快地跑進裡屋,從那大銅爐子裡舀了熱水,挑了條毛巾搭在肩上,便往外奔去。
將熱騰騰的毛巾遞給他,看一眼眼皮半開半合的病人,心中也是一驚,不由低聲問道:“什麼證?”
“你自己看。”許中正草草地丟擲一句話,便拿起病人的手用力地擦拭起來。
阿蓮伸手在病人的眼睛晃了晃,發現他並沒有什麼反應,身子一陣一陣地打著顫,蜷縮成一團,一隻手卻是捂著肚子,似是疼痛難捱。
往後退了幾步,彎腰捲起他的褲腿,伸手一摸,卻是一片冰冷,阿蓮的臉色也跟著沉重了許多,連忙又回了兩步,挽起她的衣袖,發現他的手,不止是發寒,那指甲更是一片青紫。
也不管旁人怎麼看,伸手便搭上了他的手腕,三指微微用力,卻發現指下並無脈動,便一點一點地加壓,最終才是捕捉到那一絲微弱的跳動。
“喂,大叔,大叔,你醒醒?”放下他的手,阿蓮拍著他的臉,急切地喚著。
“唔——”一陣虛弱的呻吟。
阿蓮的臉上一喜,又道:“大叔,你張開嘴,吐出舌頭來讓先生瞧瞧。”
那男子吃力地點點頭,遊離的眼神在屋子裡掃了掃,終於是落在了許中正的身上,依言吐出了舌。
阿蓮湊在一旁也看了一眼:舌質極淡,幾乎看不到紅潤之色,為體虛之舌;但舌苔發白,卻又像是感受寒邪導致的實證。
“大叔,你捂著肚子,是不是那裡很痛?”
那男子點點頭。
“可有吐瀉之症?”許中正也緊跟著問道。
他又點點頭。
“嘴巴幹不幹?你這樣持續幾天了?”
只是,這一回,那男子卻沒了反應,陷入了沉睡之中。
“許大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先前出聲的男子看到這情景,連忙開口問道。
“此人陽氣已經所剩無幾,已非藥石可治。”許中正肅然地站起身來,頹然嘆了口氣,“老夫實在是無能為力。”
“沒辦法了?”那土黃短褂的男子一臉憤怒地走上前,大聲罵道,“前兩天我弟弟還好好的,怎麼吃了你一副藥,就沒得治了?你這裡到底是給人看病的,還是要人性命的?”
許中正微微後退了一步,朝那人拱手道:“你兄弟的病,我的確是醫不了,要不,去東城、南城看看,那邊的大夫說不定有法子也可能。”
“你把人治死了,還不許我們在這裡站會兒?”那男子看了眼圍觀上來的百姓,聲音陡然增高,“你這保安堂,到底是做什麼生計的,就吃你一副藥,把我兄弟的命給奪了去!出了事,還一個勁地往外攆人,那你早幹嘛去了,早怎麼不說你不會看病,叫我兄弟去找別的醫生了?哦,這會兒出了事,就讓我們到別處去,就算死了人,也跟你沒關係了是吧?你這許大夫,真是打得好算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