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眉頭微蹙,輕聲提醒道:“這位公子,若你只是涉水的過客,請停下你錯亂的步伐。難道你不曾看到,面前這傾軋交錯的枝椏?”
寧凝頓下手中的皮影,訝然道:“這位姑娘,你的容顏如開落的蓮花,紛亂我歸家的步伐。不要怪我憂心如焚,只因你太像我闊別多年的夫人。”
心頭猛然抽痛,我手中微滯,寧凝碰碰我的肩膀,給了我一個鼓勵的微笑。
我閉上雙眸,繼續道:“哪個神仙在發瘋?為我佈下相思夢。看這劍眉縈繞青煙迷亂,看這秋瞳燃亮夜色闌珊,看這薄唇勾起鮮花纏綿,看這容顏黯然星漢燦爛。你……”
屋子裡突然靜得出奇,兩行清淚緩緩汨出,我哽咽道:“你走吧,原諒我不能耽溺於錯誤的期盼,沉醉於虛華的夢幻。湔裙夢斷續應難,一晌貪歡,只會令我更孤獨更心寒。”
“離家五年邊疆冷,回首功名一夢中。夜來霜侵淚零落,新愁常續舊愁生。災禍遠,戰事終,我穿過寒江千里,青山萬重,只為此刻與你醉人的重逢。相信我,這不是春帷裡虛華的飄夢,亦不是燭影下耽溺的朦朧,鐵甲如霜、燃情似火即為不可罔顧的佐證。”不知怎地,寧凝地聲音似乎變得更低沉、更憂鬱,也更像……他。
難道,這真的是一場夢?
我霍然睜開眼,卻有粗厚的手掌覆住我迷離的雙眸,我一動也不敢動,只顫聲道:“若你真是我夫君,請不要惑溺於這虛假的笑靨,花一樣的面龐裡藏著蛇一樣的心,你魂牽夢繞的夫人早已失卻往日的貞潔。憤怒在你眼裡射出輕蔑的火,看那林帶芳歇,看那殘風呼耶,看那千里相思共明月,是圓是缺皆離別!”
我猜想那白布上的皮影定如我一般僵硬,淚水愈湧愈烈,我通身顫抖著,連帶著那險被禁錮的長長睫毛。
我鼓起勇氣道:“但若你是天上的神仙,你得給我牢牢聽著:你可以讓聳入微雲的高塔埋葬我的墜落,讓“嘶”吐妖蓮的毒蛇在我的被衾間匍匐出沒;你也可以把我囚禁在堆滿陳屍爛骨的昏暗墓穴裡,任陰寒詭惻的風隱匿了最後的火;你甚至可以將我丟入咆哮的怒海風波,來懲罰我不可原諒的過錯。你可以奪走我的一切,哪怕是此世飄零的生命,只要還以作為妻子的純潔無瑕,我都會永生不悔地去做。”
對方的聲音已嘶啞而震顫,盤旋在耳畔,似是承諾,似是依偎:“你這紅巾翠袖,莫叫英雄灑淚。林花謝卻荼靡,明月一片如水。燭花飄搖堪落,勞燕怎會分飛?來年再見,依舊春光明媚,草長鶯飛。忘記昔日的磨難,忘記今夜的離別。我心堅如石,卿是冰雪潔。”
眼前的簾幕緩緩鬆開,那張令我朝思暮想的面龐明滅在微弱的燭光中,屋裡再沒有旁人,甚至連門都被人帶上了。
手中的皮影鬆垮垮地落在地上,我怔怔地望著陳友諒,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陳友諒雙目通紅,緊緊抓住我的手,將我攬入懷中,那動作輕緩地似是帶了十二萬分的小心,語氣更是柔情繾綣:“阿棠,對不起。”
我甚至驚愕地忘記了哭泣,只是茫然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偷偷地想,這是否真是夢裡貪歡?
“對不起。”
有熱氣吞吐在我的耳畔,激得我猛然戰慄,我不敢抬頭看他,怯怯地將臻首藏在他的頸窩,低聲道:“是我對不起你,我……但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你別離開我,好嗎?”
陳友諒捧起我的臉,重瞳裡明波似嘯,他一字一句道:“我不會,永遠也不會。”
我驚喜地淚水都奪眶而出了,勇敢地踮起腳尖親吻他,他以最深刻最原始的眷戀回應我的熱情。
金帳深垂,月兒沉醉,人兒卻醉得更深、更濃。
這必將是個畢生難忘的夜晚,只因我再也不能和他分離,一刻也不能!
那夜,我夢見院裡的梧桐都穿起鎧甲,拿著弓箭射向我的映雪堂;我夢見陳友諒擋在我身前,蜿蜒的血流了我滿身滿臉。我猛然驚醒,想要抱住他溫軟的身軀,他卻已經穿好裡衣,拿起盔甲了。
我從床上跳起來,自背後溫存地攬上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脊背,他乾笑道:“原本想偷偷溜掉,卻被你這個機靈鬼發現啦!”
我鬆開痴纏在他背上的手,不滿道:“你休想得逞!”
陳友諒轉過身來,好整以暇的看著我,饒有興趣道:“什麼啊?”
我也顧不得自己玉面飛紅,毫不退縮地盯著他,抗議道:“你總是這樣!一聲不吭的來,又一聲不吭地走!你為何從不告訴我你的行蹤?你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