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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如今大江南北到處都飄滿了這樣激情昂揚的歌聲。此刻我縱聲而唱,彷彿父親也站在這萬人之中,指點江山,揮斥方遒。念及此,我更覺此歌親切,父親,您看,您登高一呼,天下有多少仁人志士雲集而響應!您在九泉之下也會略感欣慰吧。

正在感念之際,身旁一個腰挎雙刀大漢見到我拉著小方與他們一起混跡江湖,引吭高歌,扭頭奇道:“小兄弟,瞧你年歲不大,文文弱弱的,也要攜著幼小來這世間闖蕩嗎?”

我注目於他,此人身高八尺,壯碩魁梧,眸子裡激情洋溢,不覺胸口一陣昂揚之氣,朗聲道:“元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將誅之!莫說我是一弱冠少年,即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也義不容辭!”

那漢子擊掌嘆道:“說得好!小兄弟,我敬你是條漢子,敢問兄弟尊姓大名?”

我略微思忖,答道:“在下趙棠。”

他輕拍下我的肩膀,笑道:“敢情咱倆是一家人,我也姓趙,名普勝。”

“果真,那可是有緣呢!”我又道:“我瞧這位大哥相貌堂堂,並不似山林間的農耕野夫,為何會千里迢迢去往南方抗元?”

他面中隱有哀慼之色,悲聲道:“我叫趙普勝,原為安徽巢縣的縣吏。去年在老家娶了個媳婦,誰料新婚之夜,一個來席的蒙古人喝醉了酒,嚷嚷著要我娘子!我焉能不惱,可是官高一級壓死人,他聲稱大元律法上寫的清清楚楚,蒙古人有權享有漢人女子的新婚初夜。我自是憤不可當,說什麼也不許,他藉著酒勁調來縣裡的軍隊,以我父母親人的性命相要挾,強要了我娘子。我娘子不堪屈辱,自縊而亡。我一怒之下,衝去衙門,殺光了那些狗賊,從此亡命天涯,逃到此處。”

饒是我身為女子,聽到此情此景,也被激得熱血沸騰,此刻又是悲嘆又是憤慨,卻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是悽然道:“趙大哥你……”

他擺擺手,目光深邃:“我明白,你不必勸慰我。原本我只想自恃一身武藝才學,謀個功名,就此老死一生,現在看來功名不過塵與土。恰逢如今天下群雄並起,好男兒就該如你般投身民族大業。千里迢迢又如何?我趙普勝雖不是岳飛文天祥那般的英雄豪傑,也要立志誓除韃虜,元人不亡,天理何在!”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多少熱血男兒胸懷此志,義無反顧地踏上這條生死未卜的反元之路,然而,縱使前方是血海迷途,也難以阻擋眾志成城的民心。

小方一直插不上話,此刻聽得愣住,突然叫道:“這位叔叔真像個大英雄!”

趙普勝聽了十分高興,愛憐地拍拍小方的腦袋。

我亦深深望著他,激動道:“趙大哥往南想必是要投靠方國珍。方國珍其人我並不瞭解,但他反元已久,建樹不大,可見並非光復中華之才。我見你心懷雄志,又有為官之才,不妨重返家鄉召集父老兄弟,組建一支自己的軍隊,來日野火燎原之時自會有英雄與你惺惺相惜。到時,大哥你的夙願可除矣!”

我這麼說,當然也有自己的私心,如此良將,若往北投靠林兒總好過投靠方國珍。他畢竟是安徽人,若真是有識之士,將來隊伍壯大之後劉伯父一定會注意到他,到時收為己用也在情理之中。

趙普勝聽罷,深以為意,讚道:“你說的不錯。想不到兄弟你小小年紀,卻也頗有見識。趙棠,我記下了,將來無論生死成敗,再相遇必要和你暢飲三大碗!”

他說罷朗聲而笑,我望著他的笑聲,心中卻不免悲慼。

蒙古人對漢人苛捐勞役不斷,更設下許多匪夷所思的法令:殺蒙古人償命,殺回回人罰銀八十兩,殺漢人卻只用罰交一頭毛驢的價錢;漢人不能有姓名,只能以生辰為名,不能有武器,違者嚴刑處之;蒙古軍官甚至享有漢人女子的新婚初夜權。在蒙古人的鐵騎之下,漢人的生活舉步維艱,天下哀鴻遍野。

我不禁喟嘆,民心盡失,曾經縱橫南北、叱吒風雲百餘年的大元王朝,當真是岌岌可危了。

世道艱難,旅途疲倦,好在身邊有小方的逗樂解懷,有南北壯士的豪氣赤膽,著實讓我寬心不少。

沿途一直打聽劉基的下落,我才知道他近幾年一直在丹徒隱居,至正八年才重返人群,居於杭州。至正八年,正是台州起義軍方國珍起事的那一年,劉基一度在朝為官,又隱居深山,偏偏在至正八年再度出世,難道他還要助紂為虐嗎?

想到這裡,我心中遲疑,如果當真如此,此人實非世人所稱道的舉世良才,也絕非與我同道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