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剛落水便嗆了一口混濁的江水,本能地閉氣,拼盡全力將頭鑽出水面,深吸一口氣便又被暗流捲入水下。
她盡力保持鎮定,順著水勢潛鳧,卻再也找不到機會浮出水面,腳下勁道洶湧的暗流,竟是將她深處拖去,胸口越來越憋悶,終於又嗆了一口水,從鼻腔到前額酸辣難忍,用力掙扎了最後一次,絕望地閉上眼睛,鬆弛四肢。
突然,在身周翻卷動盪的長髮一緊,隨後整個身體被人死死抱住,肩以下猛然竄出水面,重見天日,蘇淺看見文浚源清俊的臉龐,就俯在面前,鳳目通紅,急切呼喚著她的名字“淺淺!淺淺!”
無力回應,一切隱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第18卷
優曇花(1)
蘇淺不知道自己是死了,還是陷入幻夢,她似乎回到了烏川太史府,浚源哥哥環擁著自己,十指交纏,耳鬢廝磨,躺在鬥弦閣的低榻上。
他低頭看自己,眼中滿溢著如海深情,淡紅的菱唇微微翹起:“明年花朝節……咱們成親吧!”
似乎又身在枯水橋頭,看見他面色如鐵,鳳眸中摒射的星芒,像火,又像冰:“今日你若執意踏過枯水橋……咱們從此便只能……相絕南北、各自珍重!”
青竹籬側隱著一角白色僧袍,他像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冷冷望著自己,發瘋似地奔到近前,卻只看見一張混沌的面孔,沒有鼻子嘴巴,只有一雙尤如碎冰的眼睛。
“浚源哥哥!”死死抱住他,慘烈地哭叫他的名字,像是要哭盡這一生的委屈與怨忿。
“你不能死!”是做夢嗎?極深極遠的穹窿中,傳來溫柔低沉卻不容置辯的聲音:“淺淺不能丟下我!我不許!”全身被緊緊錮住,嵌入一個懷抱,並不溫暖,冷如冰窟……四肢之上像凝了霜,漸漸浸染入身體,然後一點一點,凍結了內臟。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略略回覆,感到有溼潤柔軟的唇瓣緊貼著自己,度入苦澀的碎葉藥汁,不適地扭動身體,想吐出來,卻有個小蛇般的東西悄悄溜入口中,緊抵自己的舌根,直到那些苦入心脈的碎葉藥汁,全數滑進喉嚨。
用盡全力微微睜開眼,看見文浚源的臉就在咫尺間,他的額與顴更加削瘦,下頷滿是青黑胡茬,眼底血絲遍佈,直勾勾瞧著自己。
“淺淺……”他的聲音忽遠忽近,像哄孩子一樣,柔聲哄著她:“你肺中嗆入了江水,現在寒熱不退,如果不肯吃藥,會轉成癆症!”
沒有氣力說話,只有看著他嚼碎草藥,一口口度進自己嘴裡,眼瞼似有千斤重,緩緩合攏……
再次醒來,又是一個初晨,眼前是一個肌肉勻稱、清瘦卻有力的胸膛,自己的臉龐正貼在一處舊傷痕前,三寸餘長,細如松針,透著隱隱暗紅。
優曇花(2)
意識到是浚源哥哥,正張開僧袍,將自己緊裹在懷裡,不知道這個姿勢,已經維持了多久,意識仍然有些恍惚,不由自主伸出食指,輕輕碰觸那道玉髓劍的傷口,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掌,無聲無息按住她的手腕。
抬頭對上那雙疲倦卻溫存的鳳眸,文浚源菱唇微翹,啞聲道:“你終於醒了?”
蘇淺略一掙扎,高燒過後的身體虛弱無力,竟沒有能夠坐直:“我們……我們在哪兒?”
“在滄江北岸,蕭國境內,我要帶你回洛都!”輕輕挽住她的纖腰,扶她坐起。
面前蒼白纖細的小精靈,只是怔怔望著自己,久久不語,正當文浚源開始擔心,她仍在神智不清時,看見蘇淺慢慢抬起手臂,尤帶低熱的小手撫在自己頰上,星眸中水光晶瑩。
“你真得授了戒、出了家……”強忍著哽咽,卻比嚎啕大哭更令人憐惜。
她的溫柔撫觸讓文浚源失了冷靜自制,猛然將她擁入懷裡,狂亂地吻下,飢渴的低喃道:“盡形壽,離殺生,我沒有做到,離淫邪,做不做得到我也不在乎!”
懷中女子,像雀鳥般無力地掙扎,呼吸極為艱難:“不……不要……謗法!”
文浚源用盡所有力氣,才按捺住體內的燎原烈火,她沒有復原,承受不了過於激烈的愛撫,可是真相,他卻並不想太早說出,喜歡看著她因為自己授戒出家,黯然神傷的樣子……
他們在原地多滯留了兩三日,直到蘇淺身體已經基本恢復,文浚源時常看見她抱膝靜坐,她瘦得像個紙片人兒,隔著衣衫都可以看見背後念珠般的一串脊椎,似乎只要有陣輕風,就能將她吹向遠空。
她的某種神情,令他覺得極為陌生,眼神閃爍而空洞,像心中有著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