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總兵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把對中央大員的渴望往下壓了壓,暗道做人要知足,何況這兩個女人是不是處女還在未知之數,還是託付梅娘另外物色兩個,只要嚴嵩大人知道陳某的好處就行了。
他把目光移了移,身旁是知府洪大人,再過去是封疆諸侯洛陽王(福王),一張又白又圓的面孔像一個發酵良好的饅頭,臉上笑眯眯地,不動聲色。
順著他的眼神,柳輕煙蘭花樣嬌弱柔美的身子映入眼簾,陳總兵突然發現,一向有“色中餓鬼”之稱的洛陽王今天居然顯得特別平靜,一次都沒有報過價,難道他早已成竹在胸?
“六萬兩!”在一片細碎的嗡嗡聲中,一個發音略顯僵硬的男子聲音從前排的座位上傳出,新的報價比方學漸的五萬兩足足多了一萬兩。
這人坐在洛陽王身旁,焦黃麵皮,嘴唇上留著兩撇濃密的小鬍子,身穿一件無紐扣的黑色長上衣,腰繫暗紅色的長帶,腳上穿著一雙尖頭翹起的小牛皮靴,頭帶一頂式樣奇怪的五角小花帽,居然是個西域回鶻(維吾爾)人。
龍四海騰地從椅子上彈起來,臉色變得紙一樣白,一雙眼睛卻紅得嚇人,他指著那西域漢子,道:“你是哪裡來的下濫貨色,爺們在這裡開價買女人,你也來插一腳?”
洛陽王轉頭瞟了他一眼,端起茶杯吹了吹,慢條斯理地道:“四海老弟,幹嘛生這麼大的氣?這位阿托爾先生是我的貴賓,他既然出六萬兩想買這兩女子,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如果覺得不服,可以出更多的銀子啊。”
龍四海站在那裡,血紅的眼睛似要噴出火來,扭曲的面上紅一陣白一陣,渾身發顫。整個洛陽城,能讓這個漕幫老大忌憚十分的不是知府、同治,甚至也不是陳總兵、分巡道,而是這個貌不驚人的洛陽王。
封地近二百年,洛陽王一代代傳下來,勢力在整個河南府可謂根深蒂固。根據民間的統計,洛陽城裡十分生意就有一分是王府的,十塊地皮就有一塊是王府的,十棟房屋就有一棟是王府的,單是新安、孟津兩縣,王府的田產就多達三萬多畝。
更可怕的是,誰也不知道洛陽王府裡豢養著多少武林高手,只知道凡是和王府作對的人,都會在三、五日內無故失蹤,就像水汽一樣憑空蒸發,無聲無息。長江以北實力最強、高手最多的金馬鏢局就是王府的私產。
“一山難容二虎”,福王爺和龍四海就是洛陽城中的兩隻老虎,彼此忌憚,彼此防備。金馬鏢局和漕幫水旱相隔,近幾年一直相安無事,但是誰也保不準,洛陽王什麼時候想來黃河插一腳。
龍四海的面色變得比死人還難看,連瞎子都看得出他胸中的怒火已壓制到了極點,臺下一片肅靜,聽得見從人群后排傳來的“嘖嘖”、“嗚嗚”的接吻聲。垂死掙扎的方學漸被老婆壓在地上,嘴巴堵著嘴巴,有口難言。
臺上的梅娘笑了笑,道:“如果沒人比這位阿托爾先生出價更高的話,柳輕煙姑娘和黛菲亞姑娘以後就是阿托爾先生的人了,我數三聲,大家要考慮清楚,一、二……”
“六…”方學漸好不容易挪出半個嘴巴,才含含糊糊地吐出一個“六”字,又被初荷牛皮糖似的嘴唇被堵住了。
“我出八萬兩!”人群的最後一排,一個年輕男子手舉一本書冊高聲叫道。
方學漸轉頭望去,只見那人頭帶方巾,身上穿著一件起皺的灰色單衣,兩個大腿不知是激動還是害怕而瑟瑟發抖,居然是門口溜走的那個青衫書生。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這一大本銀票簿,沒有十萬,八萬總是有的,只是他身上的絲綢長衫跑到哪裡去了?不會成了當鋪裡的抵押品吧?
“請問這位公子,你手裡拿的可是銀票?”梅娘面孔上的笑容有些怪異。
“不…不是,這是我馮氏儲存了二十三代的傳家之寶,半本玄宗皇帝親書的《霓裳羽衣曲》,價值連城,我把它作價八萬兩,給這兩位姑娘贖身。”青衫書生挺了挺胸,把手中的“銀票”舉得高高的。
臺下靜了片刻,突然東邊“嘻嘻”一聲,西邊“哈哈”一笑,然後花臺下變成了一鍋沸騰的粥,有人笑得眼淚鼻涕橫流,有人笑得直喊肚子痛,有人笑得在地上亂滾。
方學漸也笑得睜不開眼睛,在老婆的嫩臉狠狠地親了兩口,氣喘吁吁地道:“瘋子,瘋子,這小子一定是窮瘋了。”
前排突然一聲老虎叫似地大吼,一個長大人形騰空躍起,幾下起落,轉眼就到了那青衫書生的身前,叫道:“你奶奶的雄,哪裡鑽出來的窮小子,來尋老爺們的開心,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