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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部分

當書房空無一人,蒙學緊繃的雙肩垮了下來。他費了許多力氣,才走到案桌旁。

鋪開紙,提起筆,他的手滯留半空,一刻比一刻更抖。當一滴墨汁終於濺在雪白的紙上時,一滴眼淚倏然而下,將那點濃黑,暈成大塊烏跡。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對,不是你的,再怎麼強求,也始終輪不到你……

三日後,嬴湄護送塔瑪順利到達咸陽。待蒙學陪著侯景安置新人時,她才知道天子病臥在床。嬴湄甚為擔憂,連衣袍都沒更換,便入宮探望。

往常她求見,他總會迎到門邊,今日通報畢,只有宦者引導她跨過門檻,她不免憂慮更甚。誰知進到殿內,才發現他披著暖裘,抱著火爐,斜坐在案几後翻閱奏章。她的腳步本是極輕極慢,偏他耳尖,不期然抬頭。她本欲參拜行禮,然看清他的模樣,預備鞠躬的腰,無論如何也彎不下去。

明明分離不足月餘,他竟形容大改。那一夜光潤如日的面孔,此刻不但灰白暗淡,更是消瘦得顴骨高突;一雙定定盯著她的眼,雖血絲縱橫,卻滿是沉寂。

被這樣的眼神看著,她只覺雙腿沉重,舉步艱難。

他擱下奏章,輕輕道:“湄兒,你回來了?”

“是,臣回來了。臣此翻西去,幸不辱命。”

她記起自己的職責,便從袖袍內掏出早準備好的奏章。隨侍一旁的小黃門剛想接過,他右手往案几上一撐,身子已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她心裡焦急,忙快步前驅,只想借他一點力氣。他探過身子,半扶半抓的握住她的肩臂,啞著嗓子道:“湄兒,寡人現在已是四面楚歌。”

她還不知咸陽近來發生的事,純是被他眼眸中的哀絕所動:“陛下,您且坐下,什麼緊要的事,但請慢慢道來。臣凡有用處,只管差遣。”

他看著她,眸子裡似乎什麼情緒都有,又似乎什麼都沒有。良久,他點點頭,在她的扶持下,復坐於軟墊上。她與他相識以來,還是第一次見他這般模樣,心下又是憐惜,又有些摸不著頭腦,想了想,才斟字酌句道:“陛下,近來咸陽出了什麼事?”

他的目光似乎清明瞭些,雙唇跟著緩緩開啟:“湄兒,我捎去的鳳印,你帶著麼?”

她傻了眼,萬料不到他要說的是這個。他的目光一直沒離開她的臉,見狀,他笑了,只是佈滿血絲的眼眸,毫不遮掩的閃出許多譏諷、酸楚與狂亂。

“怎麼,湄兒覺得棘手了麼?寡人就像一尾甘美的肥魚,如若拋棄,定然可惜;如若吞嚥,又怕如鯁在喉,故而兩頭為難,是麼?”

她終於明白,他的病,多少與她有些干係。

若在平常,大不了脖子一挺,冠冕一除,該說的話半點也不含糊。可現在,他病成這樣,她豈能雪上加霜?於是,她將那些浮於嘴邊的話壓了下去,只放柔聲音,道:“陛下知道臣的為人。若您認為當務之急便是此事,那麼臣便據實回稟;若是另有它事,不妨先撿要緊的。陛下看可好?”

他又一次撐起身子,速度之快,力量之強,迫得他的軀體全壓在她身上。她扶住他,只覺一股腥濃而粘稠的汁液全噴在頸項。她倏然明白,一面緊緊抱住他的雙臂,一面衝著邊上的小黃門大喝:“快,快傳院提!”

小黃門還沒跑出幾步,他已離了她的肩頭。他的嘴角還蜿蜒著細細血跡,他沒想過拭擦它們,也不讓她挪動身子,雙手就穩穩的揪住她的衣襟:“湄兒,是有更要緊的事,是該先說。比如,寒水和姬冰是怎麼回事;木子美和李俊又算什麼?”

她的腦瓜轟轟隆隆,眼前一片蒼茫。她的身子不過是無意識的晃了晃,輕微得連自己都不知道。他卻如千流擊身,痛入肺腑。陡然間,他生出無窮力量,一把將她攬入懷中,箍得又緊又密,全無縫隙可分。

“嬴湄,千萬人可以傷我,你也可以傷我;但是,你能不能光明磊落些,不要總是藏著掖著?我蒙政可能任性跋扈,害你良緣成空,家破人亡,但我所做者多為無心之舉,大約還不該千刀萬剮吧?若真是到了那地步,你直接來,不要總是彎彎繞繞,花樣倍出!”

她心裡已是悔了千遍萬遍,甚而模模糊糊的想:冰的事無論怎麼說,單憑其是玉郎的親弟,總會招致他的誤解;但是李俊的事,分明可以早些說穿,若是一開始就說明白了,豈有今日這場誤會?

她緊緊咬著嘴唇,直待皮破血出,方找回說話的力氣:“陛下,臣罪該萬死。過往公案,本當早日稟明陛下,偏臣糊塗,總存僥倖之心,以為得饒人處且饒人,早晚可以化敵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