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他的沉默寡言,周遭的人雖來來往往,卻無人分神於他。
一駕馬車駛近茶寮,馬伕一面吆喝著停車,一面眯著眼打量周遭環境。賣茶的大娘忙笑呵呵的出來招呼,車伕並未回應,而是從車上扶下一位女子。那女子二十一二,作少婦裝扮,雖面現疲態,卻難掩俏麗嫵媚之色。她往馬車旁一站,倒似菜圃裡倏然盛開了鮮花。眾人不由得收了口,愣愣的瞧著。
少婦和車伕並沒有即刻走進茶寮,反是從車裡扶出兩人。那兩人一鶴髮一童顏:老者年逾八十,鬚眉飄飄,大有道骨仙風之態;少者僅止十四五歲,斯文清秀,恰似觀音身邊捧瓶的善財童子。這一行人,面貌不同,風采各異,端的是引人注目。
因前邊的桌子已坐滿了人,他們只好穿過人眾,來到斗笠男子跟前。
車伕笑道:“這位兄弟,我們可以和你搭個桌麼?”
斗笠男子微微點頭,於是四人圍成一圈,坐將下來。茶大娘殷切的送上茶水點心,車伕賞了小錢,她便歡天喜地的退到一邊,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眾客期待了許久,偏這一桌人都如啞巴似的,除了喝茶吃點心,愣無多餘的話。見沒什麼可打探的,他們便消了興頭,漸次散去。
眼見得周圍終於清靜無人,車伕才壓低聲音,焦急道:“二公子,我們姑娘怎樣了?”
“現在不好說。得等些日子,等她被放出來,請東籬先生看過了才知道。”
“你說什麼?我們姑娘能放出來?這……這可能麼?——二公子,你哪裡得的訊息?可不可靠?”
斗笠男子沒有即刻回答,只是仰起頭,其面容隨之顯露出來。他不過二十三四的年紀,生得極為英俊;便是額角處有道疤痕,亦絲毫不減其奪目的神采。固然,他面色冷淡,讓人不敢親近,然眸子裡卻流轉著萬無一失的神氣。此人,正是姬冰。
但見他摸出幾張紙片,擺在桌上,淡淡道:“那些問題你們就不用操心了。多則一月,少則十天,她準能出來。——這是路引,這是入城的牒文。拿了它們,你們先到朱雀街的‘悅來客棧’。我已經給你們定下房間,若有人盤查,只管大大方方的說是來做生意的。”
車伕和少婦將信將疑,又不好多問,只得含淚點頭,接過東西。
姬冰轉向老者,愧疚道:“東籬先生,這般長途跋涉,實在是辛苦你了。”
東籬先生捋著鬍鬚,緩緩搖頭:“不算什麼。老夫正指望著早日見到她,好弄個明白呢。”旋及,他瞟了瞟左右,對車伕和少婦道:“管強、緋煙,這裡人多耳雜,不是久留之地,咱們還是趕早入城吧。”
緋煙和管強沒有異議,便都站起身。
就在一行人將離開時,姬冰懇切的望著東籬先生,低低道:“先生,拜託你了。”
東籬先生含頷,亦丟下一句:“你也要小心,萬勿讓他們察覺。”
這一來一往的輕言細語,皆被管強夫婦聽到,他們心頭累積的疑惑不免愈來愈多。然姬冰不肯說破,東籬先生也不願明言,除了裝著不知,他們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
等管強駕駛的馬車順利入城後,姬冰這才喚過茶娘,算清茶錢。他方走出茶寮,便有人牽馬在旁邊候著。
“千歲人到了哪裡?”
“回都尉,千歲爺已經過了洛水。想必今夜就能趕到咸陽。”
姬冰不再說話,接過馬鞭,翻上馬背,慢悠悠的朝城門走去。
同時,一頂輕便小轎飛快的穿梭在咸陽宮的紅牆內。很快,小轎停在午陽殿外,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被攙扶出來。
蒙政正等得心焦,一抬眼,便看見院提和侯景一邊一個的架著一老者進來,他不由得面現喜色,忙親迎上去。老者見來人身著龍袍,氣宇軒昂,知是天子,正欲行叩拜大禮,蒙政則擺手道:“勿用多禮,汪太翁,你快來看視病人。”
聞此,汪太翁不敢耽擱,在院提和侯景的幫助下,半拖半奔的來到龍榻旁。早有宮娥端來凳子,請他坐下。汪太翁先是仔細審視嬴湄的面色,又搭腕看脈,及至將她的衣袖捲起,看清她左腕內則的兩粒血斑,這才嘆息出聲。
蒙政究竟心急,忙道:“太翁,知道是什麼毒麼?”
汪太翁良久無言,溝壑縱橫的臉上難掩震驚之色。
蒙政的心七上八下,聲音也跟著發顫:“太翁……你可有解救之法?”
汪太翁緩緩搖頭:“老朽沒有解毒之法。”
蒙政的臉色驟然慘淡,眼神亦急速渙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