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昊宇端著茶盞看了王雨珊一眼,說道:“你就是王雨珊?”
大師兄放下茶盞,微笑說道:“雨珊現如今是我認的妹妹。”
楊昊宇微微眯眼,似乎有些詫異,不解這名雁蕩山的少女符師因何得了如此大的機緣,沉默片刻說道:“恭喜。”
王雨珊知道接下來客廳裡的談話屬於天道盟內部的事務,站起身來看了秦傑一眼,便自行離開去給大黑馬喂吃食。
楊昊宇看著茶盞,沉默了很長時間,手腕一振,送入唇中一飲而盡,長衫不出的豪邁隨意,便若飲了一杯雙蒸烈酒般。
茶湯入喉如血,大將軍的聲音愈發冷冽肅殺,金石之意大作。
“當年司徒先生單劍殺入山門,我魔教子弟或死或遁,各自巔沛流離,苦不堪言,然我魔教本以強權立規矩,所以魔教中人畏司徒先生如虎,卻不曾厭恨之。其時我年歲尚淺,甫離家師管制,反而覺得便如魚躍大海,花開彼岸,好生快意,尤其與家妹南下,在天道盟識得諸多好友,更是有此快感。”
秦傑此時沒有看他,只是看著面前那盞茶,然後被這道金石之聲驚醒,微微蹙眉,沒有想到楊昊宇一開場便自承魔教身份。
“世人稱我魔教為魔,我便是所謂魔教餘孽,大先生乃齋主親傳弟子,自不會在意,然而世人並不如此。家妹入瀋州之後,我替天道盟鎮守邊疆,積功而至堂主,不粹某日慕容一舞驚天下,她聖女身份曝光,神話集團藉此事大作文章,一面由董事長電話打給了天哥,一面盡起三大修真者向我施壓。”楊昊宇漠然看著茶盞,沉默片刻後說道:“那時我一直期待著天道盟能夠對我有所迴護,或者齋主能夠說句話,然而天道盟沒有反應,齋主也沒有說話,為了不讓神話集團因為我的魔教身份而連累到瀋州市裡那女子,我只好殺了慕容,叛了魔教,做了董事會成員,變成了一條狗。敢請教大先生,若您處於我當時的情況,您會如何抉擇?”
大師兄沒有沉默,也沒有微笑,只是靜靜看著冬園裡的一株樹,彷彿在回憶很多年前屬於他自己的故事,說道:“如果是我,我大概會能殺幾人便殺幾人。”
楊昊宇聽著他的回答,大聲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大先生何等人物,身後又有齋主這座大山,這世間有誰敢對你不敬?但我只是一個師門覆滅不容於世的魔教餘孽,我只是一個惶惶喪家之犬……換一個家宅當狗,似乎是唯一的選擇。然而便是當狗也是一件很圍難的事情,因為狗都是有主人的,而我這條看似強大可以到處咬人的狗,卻始終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誰。我是董事會成員,我又是天道盟堂主,我不可能向神話集團出賣天道盟的利益,也不能向天道盟出賣神話集團,那我這條狗能為神話集團和天道盟帶來什麼利益?只能不停殺不停地征伐,替我天道盟打下越來越多的疆土,消滅越來越多的敵人,只有這樣天哥才不會疑我,同時我又必須暗中聽從神話集團的命令,替他們處理一些在天道盟內部不方便處理的事物,如此他們才會繼續信任我。這種日子真的很苦悶,天哥始終不肯完全信任我,神話集團更是對我戒心十足,而像唐那樣的魔教子弟,一旦出世第一次事情就是要殺我。我是叛徒,從離開山門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是個叛徒,從河的這邊到那邊又到這邊再到另一邊,這並不是在光明與黑暗間反覆無常,事實上只是一個黑暗的殘餘在光明的照耀下芶延殘喘,尋覓一線生機和希望。然而有時候我也在想,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背上扛著的那些過去,那些不想讓人知曉的過去,那些東西扛的久了便長在了你的身上你的心上,怎麼都無法讓它變得輕一些,更不要奢望能夠把它從你身上拔出來。可世事總是在往濤走的,天哥派清夢齋來邊塞實修,明顯是不想用我了,而一條狗如果沒有了用處,隨時都可能會被宰掉,我很艱難才在這裡活了這麼多年,才坐到現在這個位置上,我不想被宰掉。怎樣才能不被宰掉?除非不當狗,怎樣才能不當狗,而是當狗的主人 ?'…'你要擁有力量,很多人都說本大將軍是世間最有力量的男人,但其實你我都很清楚,這種力量並不能超凡脫俗,依舊還在世間,所以我的頸上總有一根繩子。所以我想得到那捲天書,因為我想擁有超出這個世間的力量,我想掙斷那根繩子,從此不用再在河的兩岸反覆掙扎,而可以得到真正悄自由。”
楊昊宇這一番講話很長,在他說話的過程中,無論大師兄還是秦傑都沒有插嘴,只是靜而沉默地傾聽著,聽著那段含糊的歷史,聽著這位天道盟堂主平靜敘述裡隱藏著的怨毒和不甘,聽著那些世間沒有太多人知道的秘辛。
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