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麼做,分明就是存了必死之心!”
說到這裡,陳長清這硬漢的聲音竟有些微微發顫,他激動地說:“我全都想起來了,前年我父帥六十大壽,郭叔叔特地趕回京城祝壽,席間他喝多了,我扶他回客房休息,聽他醉言醉語說……多少年了,你我俱老矣,西蠻猶未滅,怎生是好……”
“西蠻不滅不成家……”眾人聽了陳長清的話,都忍不住低喃出郭令珣的這句名言。
當郭令珣還很年輕的時候,他曾在一次大朝會上公然放話“西蠻不滅不成家”——這句豪言一傳十、十傳百,最終傳遍天下,不知激勵過多少熱血漢子。而今幾十年過去,西蠻人依舊連年擾邊,郭令珣也始終恪守諾言、孑然一身——想來就是因為心理暗示太過嚴重,西蠻國的存在終於成了他最大的心結,越發令他無可忍耐,甚至為之孤注一擲!
連老命都豁出去了,郭令珣怎麼可能是為了立功?紀彥平的猜測確實是無稽至極。
況且郭令珣身為大魏武將的二號人物,本來也不缺功勞和權勢:雖說鎮北侯才是兵馬大元帥、武將第一人,但他年事已高,早就榮養在家含飴弄孫了;郭令珣才是真正的實權大將,根本沒必要拼死拼活——他假造西蠻國書、整出這麼一件欺君的事,分明就是在自毀長城!他是完全豁出去了!
“已經不是‘西蠻不滅不成家’了,那一夜,我聽郭叔叔說的是西蠻不滅不瞑目啊……”陳長清的表情十分扭曲,分辨不出他究竟是想要苦笑、還是想要痛哭,“可笑我當時只以為是醉話,轉瞬就拋諸腦後,想不到那竟是他的心聲!”
“可大將軍他何必要欺君呢?即使沒有十足的把握,也可以上書朝廷請戰吧?”紀彥平還是不大理解。
“朝廷是什麼德性,你小子真不知道?”陳長清向紀彥平投以嘲諷的目光,全不顧夏侯宣就在當場,他就破口大罵道:“寧肯連年送錢送糧、也不肯下令大幹一場……多少年來,直把那些賊匪養得兵強馬壯!直把邊軍的戰意耗個精光!直教年富力強的郭叔叔熬成滿頭白髮……讓他忍無可忍!”
罵完之後,陳長清怒氣衝衝地掀開帳簾走了,也不知他究竟是為了朝廷的無能而氣惱,還是為了郭令珣的決絕而氣急,又或者是氣他自己……
“現在怎麼辦,我們要不要去把郭爺爺追回來?”陳淑瑤茫茫然道:“還是去吧,不能讓他自陷死地啊……”
“如果整件事是出於徐丞相的陷害,那我們還有機會把大將軍追回來。”夏侯宣搖頭道:“可這是他自己的決定,他為了能夠打這一場仗,甚至付出了欺君的代價,即使我們追上他也是勸不回來的。”
“將軍,事已至此,我們可以向朝廷求援麼?”齊靖安沉吟道:“就說西蠻人挑釁得厲害,大將軍一怒之下直奔西蠻人的老巢而去,想要為國為民除此毒瘤……朝廷總不能毫不顧忌大將軍的生死吧?應該會再派軍隊、再運糧草過來的。”
“我現在就寫一封奏摺、快馬加急送往京城,”夏侯宣點了點頭,復又搖了搖頭,說:“但以朝廷的德性,希望渺茫……我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夏侯宣說做就做,馬上就開始寫奏摺了。陳淑瑤找她爹商量辦法去了;紀彥平見幫不上什麼忙,垂頭喪氣地走了;齊靖安也不想打擾夏侯宣奮筆疾書,悄悄地退出了大帳,可才出帳門,他就被黑著臉的秦連橫拉到了一邊——
秦連橫陰沉沉地問:“國書是郭令珣假造的,那我秦家的滅門之禍……你覺得是誰指使那些馬賊乾的?”
齊靖安心下一驚,表面上鎮定自若道:“當然還是徐丞相了,郭大將軍畢竟是武夫,慮事多有不周,所以他這破釜沉舟的計劃肯定是事先就被徐丞相獲知了……那老狐狸抓住這個把柄,要麼是直接對郭大將軍施以威脅、意圖從中分一杯羹,要麼就是在暗地裡做小動作、撈好處撿便宜……之前你不是說秦家早就得罪過投在丞相門下的幾家富戶嗎?那麼他藉此良機除掉你們,實在是合情合理。”
秦連橫盯著齊靖安,沉默了良久,才說:“我的命是你救的,你怎麼說,我就怎麼信。”
齊靖安正色道:“我只是把最合理的推測告訴你,該不該信你自己判斷,與救命之恩沒有任何聯絡。況且郭大將軍也沒必要針對秦家人,不是麼?”
“或許是吧,”秦連橫眯了眯眼,“徐老賊是大奸似忠的三朝丞相,郭令珣是大忠似奸的三朝老將;除了他們自己,誰都看不透他們的心思。即便是睿智如將軍,也從他們的身上得到了不少教訓……不是麼?”
☆、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