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山爐中絲絲嫋嫋地輕吐而出。到處都是黃金裝飾的牆壁,玉雕的門戶,木蘭木雕刻的椽,文杏木裝潢的梁,宮殿寬廣得連說話都會有回聲。
雖然視線所及的擺設裝飾都精雕細琢,但赤色和黑色的幔帳卻襯著這裡陰森恐怖,只有幾盞宮燈在幽幽地閃著昏暗的光芒。
這是哪裡?明明是沒有見過的地方,為何從心底裡湧上來是一股久違的熟悉感?
“很好看。阿嬌,在海棠色的裙子應該配那支鳳頭盤枝玉簪。”他聽見自己這麼說道。
被稱為阿嬌的女子嫣然一笑,牽著他的手在一面銅鏡前坐下,拉開抽屜拿起一支玉簪遞給他,“阿徹,你來幫我插上去。”
他愣愣地看著銅鏡裡那張巧笑言兮的俏臉,無法拒絕地接過玉簪。低頭的那一刻,他發現地上有一道被宮燈拉得長長的影子。
那是她的影子,而他腳下,卻什麼都沒有。
他緊緊地握住手中的玉簪,冰涼徹骨的感覺從掌心迅速席捲到全身,讓他不由得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希,希?”一個聲音似遠似近地傳來,他微微搖了搖頭,沸騰的人聲如潮水般湧來,把那冷清宮殿裡的寂寞和蕭索沖刷得一乾二淨。
“……希,希?你在聽嗎?我穿這件衣服好不好看嘛!”那個聲音又在問。
他眨了眨眼睛,看著面前的裴穎。周圍吵嚷的聲音讓他有些無措。
他們現在正在一個大商場的專賣店裡,空調開得有些涼得刺骨。沒有那古樸華麗的宮殿,沒有那古裝的女子,只有嘈雜的人聲和四周奇怪的視線。喧鬧的商城,更加讓他懷念起那空曠安靜的宮殿。
一瞬間,他幾乎還嗅得到鼻尖殘留的檀香味。可轉眼,就被裴穎身上的蘭蔻香水味沖刷得乾乾淨淨。
他按下心中的失落,笑了笑道:“很好看,就買這一件吧。”
她開心地點了點頭,轉身去了換衣間。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氣,自己很完美地在扮演著穆希的角色,一言一行都按照他和裴穎的相處的模式,沒有絲毫的破綻。也許就算真正的穆希站在她面前,她也分辨不出來哪個才是幻影。
深愛裴穎的穆希,自然會不厭其煩地陪著她在商場裡買衣服,只是在感情磨得日漸稀薄之後,穆希便再也不曾陪她踏足此地。
所以,這理應是一個很簡單的願望,他只要扮演好這個深情的穆希,營造出她所需要的幻象就可以。
可是為什麼他會迷失在另一個場景裡,而從胸中不斷湧動而出的那股悲傷到底是從何而來?
“希,我們走吧,今晚在我那裡吃飯吧,我給你做你最愛吃的咖哩牛肉。”
她換好衣服走了出來,刷卡付了賬,笑著走過來挽住他的手臂。
他定了定神,回了她一個笑容,“嗯,走吧。”
他們並肩走過商城的試衣鏡,鏡子無情卻誠實地照出裴穎獨自一人陶醉的笑容。她動作自然地挽住空氣,以怪異的姿勢在眾人驚奇的目光下走過,卻渾然不覺。
“阿徹,這個時間,你該去宣室殿議政了。”她端坐在涼亭中,雖然嘴上說著他要走,可是那眼瞳中卻清清楚楚地寫著不捨。
他微微一笑道:“怎麼?不是讓我陪你賞花嗎?你看這片芍藥開得多燦爛。”
她嘟起唇,懊惱地嘆氣道:“已經佔用你這麼長時間了,到時候我又會被御史上書,說皇后嬌縱了。”
他看得好笑,不由得說出了記憶中那個人曾經說過的話:“皇帝過分寵愛某個妃子才是失德,但我寵愛我的皇后,那豈不是琴瑟和諧,國之所願?”
她的臉色變了變,笑容僵在唇邊。
他也不由得懊惱,因為他知道,當年說出這句話的人,此時正在這座龐大宮殿的另一側,過分寵愛著某個妃子。
她低垂著眼簾,淡淡道:“你先走吧,我要一個人靜靜。”
他忽然覺得百無聊賴,不想再去偽裝成另一個人,拂袖而起,朝亭外走去。
他也只不過是她喚醒的一個人偶,偶人是為了演戲而存在。演戲和看戲的人都知道,就算再美好的故事又怎麼樣?那隻不過是一齣戲而已。
走下涼亭,路過亭外迴廊內伺候的兩個宮女身邊時,他無意聽到她們在閒聊。
“你看,皇后居然讓我們擺了兩杯茶,她又在等皇上來了。”
哼,笑話,那杯茶是給他的,只是其他人都看不到他而已。
“唉,皇上怎麼可能來呢?聽說衛夫人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