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裡便只剩下唐小魚和留下服侍的碧桃在。
伍衛面色有些尷尬,壓低了聲音說:“原是荊州的一位馬商帶著外室去京城,被家裡的正頭娘子得了信兒,在道上堵了他們。現下兩邊打了起來。”
若只是這麼簡單,伍衛臉上的神情就不會這樣奇怪。
唐小魚坐直了身子,問道:“怎麼,這些人我識得?”
伍衛摸了摸鼻子:“那馬商和大娘子都罷了,只是那位外室夫人聽著我們的名頭突然大喊大叫起來,說她是,說她是豐城公主的姐姐。”
唐小魚眼睛倏然睜大,姐姐?她何時冒出了一個姐姐來?
“說是您大伯的女兒,名叫唐曉棠的。”伍衛暗自撇了撇嘴,“屬下見她說得不像話,先命人將她拿下綁了,拿巾子堵了她的嘴,免得她這樣胡扯地帶累公主名聲。只是這事卻有些棘手,屬下等不好動手,要先請公主您的示下。”
唐家,她都多少年沒再想過那起子噁心人了,沒想到居然會在京郊再次聽到她們的名字。
唐曉棠,她還記得那個神情倨傲的大堂姐,當初黃知縣幫她回唐家收賬時,唐大小姐為了朵宮花還罵了她個狗血淋頭呢。這位自視甚高的唐家的長孫女,怎麼就落魄到去給人家當外室了?還是個馬商的外室。
可真夠給唐家長臉子的。
唐小魚冷笑一聲。
“先綁著,一起帶走,我記得城外三十里鋪有處驛站,一會在那兒歇息打尖,再將她帶來,我瞧瞧是不是冒認皇親的人。”
伍衛眉頭一展,他就知道公主不是那麼優柔的人,她以前怎麼受人欺負的事,伍衛可是幫著世子爺細細打聽過的,若公主對著那家人還能心軟一把,那他也白這麼敬重她了。
伍衛走了之後,碧桃覷著唐小魚的臉色問道:“公主,那女人真能是您家下堂姐嗎?”
唐小魚摸著自己因許久沒能下地而養長了的指甲,面色冷淡:“我唐小魚至親的親人只有一個娘,從來沒有什麼家下堂姐堂妹。”
碧桃一縮脖子,她跟了唐小魚這麼些年,還從沒看過姑娘這樣一面兒呢。
可見當年唐家傷她多深。
想想唐小魚的身世經歷,碧桃心裡都疼得慌。也虧得是唐小魚這樣的又能幹又有福運的女子,若換了旁人,墳頭的草都能長到齊腰深了。
碧桃輕輕嘆了口氣。
不一時,車馬到了驛站,驛丞聽說豐城公主大駕光臨,好一番人仰馬翻地清掃。唐小魚也沒心情聽他們奉承,只叫人收拾了間靜室出來,她便坐在裡頭,等伍衛將人給帶過來。
唐小魚身旁沒有帶人。她不打算將這事捅到陳氏耳朵裡,她跟陳氏做了五六年母女,陳氏是個什麼性子的人她再清楚不過。
雖然說她為母則強,生死攸關的時候能爆發出常人所不能有的勇氣和毅力,但她本性是個心軟的婦人。唐家的事已經過去幾年,這幾年她們母女又過得太好,以至於陳氏會好了瘡疤忘了痛,將自己以前所受過的種種不平都拋到腦後去。
她好不容易與陳氏徹底擺脫了唐家,可不想因為陳氏一時的心軟再跟那個家產生一絲一毫的牽扯。
小魚讓碧桃在偏廳中牽制著陳氏,不叫她看出端倪來,一會伍衛帶著人進來,有他在一旁看著也就夠了。
手中的茶溫熱清香,正是適口的溫度,只是她現在也沒什麼心情細品。
唐曉棠被伍衛提著扔進房中的時候,正看她拿著茶杯低頭沉思的模樣。
她 跟自己記憶中的樣貌變化了許多,眉眼已經全然長開,五官還是那樣清秀乾淨,只是淡淡描畫過的眉目間多了幾分淡然沉靜。她身上穿著一襲淡鴉青色的小衫,外頭 罩著一件夾金煙雲羅的紗衫,手臂間是一條葡萄紫金絲繡雲紋的披帛,陽光透過窗欞斜斜映入,她身上的衣裙映出點點金光,似金非金,如緞非緞,雖然是極簡單的 衣飾也沒有複雜的花紋,卻凝出一種無法言語的厚重華貴之感。
她梳著簡單的望月髻,鴉色的髮間戴著紅豔欲滴的珊瑚攢成的珠花和簪釵,長長的流蘇垂在她的面頰旁,襯著一張小臉瑩潤潔白,彷彿可以放出微光一般。
她這樣的氣度,哪裡還有半分是當日鄉間滾泥打土的小丫頭的樣子?
她手裡託著一隻薄胎繪粉彩牡丹的茶盞,指尖在杯沿打著轉,微垂著臉,像是在想什麼心事,聽著自己進來的聲響,她抬起了頭,釵環珠串發出細微卻悅耳之極的聲響,然後唐曉棠看著一雙烏瑩的眸子,淡然的,不帶半點溫度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