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的意味。
總覺得,今日這一別,以後再見不到小魚了似的。
陳氏一雙小腳,走路已是不大方便,更別說逃命似地奔跑。
雙足像踩著刀刃,每一步都痛徹肺腑,可是陳氏咬著牙關,硬是不吭一聲,死死綴在小魚的身後,不落下一步來。
母女二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著大路方向跑,時已日暮,天空幽藍一片,只餘天際一線金紅霞光將西方天地映得柔暖,小魚身上已經被汗溼透,鄉間的農人早已扛鋤歸家用飯,無數裊裊炊煙飄散在這幽暗天光之下,或近或遠,或粗或細,卻讓人油然生出幾分蕭瑟的情懷來。
小魚喘著氣,回身去扶陳氏:“娘,先歇一歇。”
這一回身,她方見了陳氏的面色,給嚇了一跳。
陳氏鬢髮散亂,臉色蒼白如紙,下唇不知道何時被她咬破了,又紅又腫,唇下還洇著朵朵血漬。
“娘啊,怎麼回事?”小魚忙去攙著她的手臂,扶著她慢慢坐到路邊田梗上。
陳氏此時雙腿已僵,幾乎沒了什麼知覺,靠在女兒身上,那腳下如萬針刺骨,疼得瑟瑟發抖。
見陳氏用手去摸雙足,小魚這才反應過來,她娘是裹了小腳的。
小腳那是什麼?是女童五六歲時便塗礬硬裹出來的畸形,趾骨都完全折斷變形了的。小魚見過陳氏洗腳時露出來的那所謂“三寸金蓮”,簡直沒把她嚇死。有這樣一雙小腳,走路都費力氣,何況跟她跑了這麼久,行了這麼遠。
小魚眼淚當時就下來了。
“娘您痛怎麼不說話啊。”
“說什麼話?痛還能不走?”相比小魚,陳氏顯得淡定許多,“有命疼總比沒命痛的要好。我們不能久耽,只能歇一氣,還要防著唐家追來。”
“我揹著您走!”
陳氏正痛得抽氣呢,聽著小魚這麼說也不覺笑起來:“背?你才多大,能背得動?”
“我力氣可大了,能背!”
能揹她也捨不得讓她背啊。陳氏摸了摸她的臉:“餓不餓?”
餓!小魚只在中午吃了飯,跑了這麼遠,肚子早就空空了。可是她們沒帶乾糧沒帶水,又不敢冒險到農家要吃的。唐家現在這麼大,這方圓多少裡說不定都跟唐家有關,上門去討水討吃的,萬一自投羅網了怎麼辦?
小魚嚥了口唾沫,用力說:“不餓!”
陳氏母女歇了一會,她便又站起來:“走吧。”
可是方才她憋著一股勁能走,但現在一停下歇息,那股氣力便破了,只覺得雙腿痠痛,足底像被千刀割萬刀剮一樣,站都沒站腳便又摔倒了下去。
小魚忙著又去扶,可還沒扶穩,陳氏又摔倒了。
“娘!”唐小魚可慌了,她們還沒逃離危險,天知道唐傢什麼時候會追上來。她可不知道,唐家追是追來了,因有著那慣會坑爹坑奶奶的二人組,那追兵跟她們背道而弛,早不知跑去了哪裡。
唐小魚試著背起陳氏,可是她人小力薄,背上了陳氏哪還能走路?搖搖晃晃地母女二人一起倒在地上了。
陳 氏苦笑了一聲,將包袱繫到小魚的背上:“娘不行了,再走不下去。以後你只能靠你自己了。這裡頭有點碎銀子,你到了縣裡先找個小店住下,一定要尋著可靠的人 去江陵送信,讓何大人他們派人來接你才能走。縣衙那裡你千萬莫去尋。你爹跟萬家的親事劉知縣不可能不知道,既知道卻又親自去接了我們來,接了我們這一路卻 都沒有點破過。可見他與唐家也是一道兒上的,只想著糊弄了你,不拘你以後姓唐還是姓萬,都只是他們拿來升官發財的路。”
“娘……”陳氏說的她當然都知道,她骨子裡又不真的是個只有十一歲,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可陳氏這樣對她解釋說明,她心裡聽得磣得慌,怎麼聽都像是交待後事一樣。
她想起以前做的一個夢,夢裡她娘就是這樣不知說了什麼,然後就轉身離開,再也找不到了。唐小魚想著自己穿過來之後經歷的種種,不覺放聲大哭起來。
“娘,我們要死就死在一起,我不要跟你分開!”
“傻孩子,你活著我就死不了,你活著她們就不敢要我去死。”陳氏溫柔地擦乾小魚臉上的淚,可唐小魚心裡明白,她娘說的這些全是鬼扯。
玉薯交上去了,賞賜也下來了,韓綸、黃仲明,他們以後升官的青雲路也鋪上了,誰還會記得她唐小魚,又有誰會真在意她的死活?
唐小魚抱著陳氏抽泣著,心裡無比後悔當初同意跟著來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