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了。只這個中秋,註定是個多事之秋,這高高院牆之內,只怕再沒有一個誰有心思去賞月品桂了。
離前次春娘縱火**已是過去一月。她那遺骸如今想必應已是被送入徐家祖墳安葬了。只是人如果地下真的有知,不曉得這樣會不會稍稍舒緩下她死前的那沖天怨氣?
想起她最後那一句如泣如訴的“三爺,我不後悔”,淡梅忍不住又覺一陣寒意。
院中不知何處隨風送來一陣木樨芬芳,淡梅閉目,長長吸了口氣,這才覺得胸中鬱結的悶氣似是散去了些。待睜開了眼,低頭便見樓下庭院的甬道上過來一人,青衫下襬隨他腳步在風中微微拂動,身量修長,肩背挺直,只腳前地上卻被月光拉出長長的一個孤瘦身影。
“你我是要做一輩子夫妻的。”
淡梅耳畔突似又響起他從前對自己講過數回的這句話,鼻頭一酸,轉身便進了屋裡去。
良哥的命得以延存,也勉強算是她對他為自己付出的微末回報。往後無論會如何,她覺得自己心中也算稍微能安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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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尋到了病根,老太醫又用心除錯,月餘之後,良哥氣色比起從前便好些了,發病間隔也長了,從最厲害時的一日一兩次到如今兩三日一回,闔府下人面上也都慢慢重現出了笑意,都道老太醫妙手回春,想必小哥不久便會痊癒了。只唯獨那周氏,據說如今糊塗得越發厲害,莫說被禁足,便是叫她出來,她如今似也不大願意出來,待稍微能走動了,便整日又躲在那供堂裡悶在裡面不出來,丫頭們說她在裡面絮絮叨叨,不知道自言自語些什麼,連良哥都似有些不大問起了。
重陽過去,天色又轉涼。徐進嶸這夜回到房中,有些意外見到桌上擺了幾碟精緻的小菜,一壺溫酒,兩盞小鍾,淡梅亦是笑盈盈迎了上前為他更衣,不禁仔細看她,卻是眉黛唇紅,似是妝點過一般。
兩人自蘇州回來後,良哥獲病、周氏癲狂、春娘**,一連數個月,整個後院裡都是人心惶惶死氣沉沉。徐進嶸自己是見不到自己的臉,只淡梅,他卻瞧得清楚,兩人在一起時,她面上雖無愁雲慘意,只便是笑,那笑也透出了絲勉強之意,似今夜這般盈盈楚楚,倒真的教他覺著恍如隔世,一時看得有些呆了。
徐進嶸還怔怔望著,見她已是轉身到了桌前坐下,朝自己招了下手,腳便不由自由地跟了過去,坐到了她邊上的椅裡。
“你這是……”
他看了下桌上的酒菜,看著她有些不解道。
淡梅挽起袖子,露出了一截戴著碧玉鎏金雕花手鐲的雪白皓腕,已是提了酒壺給他面前的鍾裡注滿了酒,又給自己的也倒了,這才抬眼笑道:“三爺你真是老糊塗了。今日是你壽辰,你自己莫非都忘了?”
徐進嶸一呆,半晌嘆道:“難為你竟記著。一年又過,我又老了一歲,真當是老糊塗了。”
淡梅伸手捂住了他嘴,笑道:“今日你是壽星,不許唉聲嘆氣地觸黴頭。先罰你一杯。”
徐進嶸啞然失笑,喝了下去。
淡梅給他又注了杯酒,這才端了自己面前的酒盅,看著他慢慢道:“去歲這時還在京中,我記著你剛外出半年回來,我兩個正置氣著,我也沒心思給你賀壽。今年卻是不同,無論如何要慶賀下的。願三爺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平安喜樂,福運常隨。我先敬你一杯。”說著仰脖已是喝了下去,又笑著給自己面前的倒滿了,復朝他舉杯再道:“三爺待我如珠如玉,我何德何能當得起三爺這般對待,無以為報,再敬你一杯。”說完又一口喝了下去。待要倒第三杯,那手卻是被徐進嶸給按住了。
“你能記著這個日子給我道聲賀,我便很是歡喜了。你還在吃藥,不好多喝酒……”
徐進嶸微笑道。
淡梅一怔,隨即道:“不過就一晚上喝幾杯,有什麼打緊的?都吃了這麼久的藥也不見動靜,不定因了高興,陪你喝幾杯反倒得了好呢。”說著便強行抬開了他手,給自己又倒了一杯。
徐進嶸見她難得興致這般好,也不忍拂了她意思,無奈搖了下頭道:“也罷,你再喝一杯便是。多了不行。”
淡梅橫他一眼,掩嘴笑了起來道:“遵命,徐大人。”
徐進嶸見她模樣嬌豔,笑容俏皮,心中一動,嘆道:“良哥的病,虧得你從前看得書多,他這條命……”
“今日是好日子,我說了不許嘆氣的,你又忘了,再罰一杯!”
淡梅打斷了他話,笑盈盈端了他面前的酒盅送到了他嘴邊。
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