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一天我忍不住,我抱著十三叔叔的腿哭著問,娘去了哪裡?
十三叔叔說,娘就在這天涯海角的某一個地方,跟我們的爹爹在一起。
那時我便不懂了,其實我知道爹爹死了,我即便是個孩子但我不傻不笨,但我和哥哥亦同樣知道,娘還活著,即便是娘沒有再出現在我們面前,我也知道,娘真的還活著。
天人永隔,又怎麼會和爹爹在一起?
而就在十歲的那一年,我認識了所有所有平常人必須學會的字,那一年,我興沖沖的拿著太傅送給我的獎勵去乾司殿找十三叔叔,而我,卻在空空如也的御書放裡看到了一封信。
因為看見了信封上邊簡單的幾個字,我便認出了那是孃的筆跡,那是我第一次大膽的將皇帝桌案上的東西翻下來看。
裡邊是一張乾淨的紙,上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素淨的小楷,開頭寫著,見字如面,而尾端寫著,一個好看的,卻又溫暖極了的“瞳”字。
瞳。
那是孃的名字。
娘在信中說,那一年四月初八,她拜完菩薩,便叫一個小廝駕著馬車帶她下了九合山,去了一個故地。
我那時不懂,這個故地是什麼地方。
可是娘在信上說,那裡四季都開滿了梨花,很漂亮,很美,曾經在這裡發生過很多很多屬於她的故事,於是我想信,那一定是個極暖的地方,因為娘喜歡的,都是很溫暖的地方,很溫暖的人。
娘說,那日她坐在馬車裡,只是因為懷念,故地重遊一番,卻是在走過了一片梨花林後,馬車停在一條小河邊飲水。她便揭起了車簾,卻是舉目看向外邊的那一刻,看見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滿身白衣的人,頭上帶著斗笠,手中持著魚竿,靜坐在那裡。
那時,娘默默的看著那道熟悉的背影,在這一年半的時間後,終於再次紅了眼眶。她曾想,這世間怎麼會有這麼像這麼像的背影。
而就在娘緩緩的下了馬車,踩著滿地的梨花一步一步的走向河邊,走到那個人的身邊之時。
娘說,她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那種味道叫檀香,是這個時代裡在皇宮裡薰的久了便身上自然就會帶著一輩子的一種清雅的味道。
娘還說,她這一輩子或許是冒失過,但這是她第一次懷著忐忑的心情去冒失一次,她伸出手,揭起了那個人頭上的斗笠。
而那時,娘卻是在那個人回頭之前便清醒了過來,連忙俯下身想要匆匆用手語做出抱歉的姿勢,卻在那人緩緩的轉過頭對著她一笑時,娘便愣住了。
因為那個人,有著一張好看的白晰的俊美的堪比梨花的臉,一笑間攪了她心間的春水,就像曾經那樣,淺淺的,溫柔的,無邪的一笑。
毫無預警的,撞進了娘已經死掉了半年多的心裡。
雙眼輕顫的看著那張熟悉的臉,目光掃向他烏黑的髮間稍微攙雜了的幾絲銀髮。
娘她像是個剛剛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一樣,激動而又害怕的瞪著眼前的人,用著因為一年前沒有說過話的啞的有些可笑的嗓子小心的輕問:“你……可曾認識我?”
娘說,後來她便發現自己竟然問了一句傻到讓人想要撞牆的問題,如今回想都還覺得丟人。
我笑了。
可卻在信的末尾看見娘所寫下的另一個人當時的狀態。
娘說,那個人溫柔的將她手中的斗笠拿了回去,然後淺笑著輕輕說:“娘子,為夫等你許久了,等到,頭髮一根根都變了顏色。”
然後,信的末尾,便再無其他。
即便是未再有任何言語,我卻知道,娘定是開懷的。
再相見,才方知浮生未歇
那天,我盯著那封信看了許久,久到差點捏碎了手中的薄紙,而最後,我卻傻傻的對著信笑了。
幾年後,我,十五歲。
我遇見了一個能為我挽發一生的男人,我曾幸福的在及笄的那一天告訴十三叔叔,我想成親了。
於是,就在被十三叔叔定下的成親的那一天。
我在公主府內看著那些拿著請貼進府祝賀的人海中尋找我想看見的身影,可終究還是失望的。
拜堂之後,因我野蠻的性子,逃出了洞房,卻在禮帳房的桌上看到了兩張侍衛收回來的兩張空白的請貼。
我匆匆走了出去,站在公主府門前,遙望向外邊人群中那一對相攜著緩步離去的人。
那個剛及中年的女子,帶著斗笠,輕輕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