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發繁苛差役,築城、修堡、煮鹽、伕役、運輸,不一而足。
譬如徵派伕役、徵發牛車運糧,徵發的牛或死於道路,或被女真人搶佔,或以贏弱頂替肥壯,能原牛奉還者百不得一,牛主不但耽誤農耕,且損失重大,但‘公差牛’卻不能不養。遼民的勞役、耕牛、車輛在春耕和秋收時被大量徵發,蒙受了巨大損失,苦不堪言,傾家破產者不知凡幾。
其五,偽金女真強佔大量漢民田地,遍設田莊。遼河兩岸漢民世代所開墾的沃土肥田,皆被女真韃子圈佔一空。
其六,誅戮極甚,遼東漢民被屠之狀,慘不忍睹,十室九空,千里荒蕪,而肆意殺戮儒士文人,則更見得建州賊酋喪心病狂。
攻城陷地,戰仇怨結,屠戮為快,過殺盡戮,尚可另作他論。但那叛酋賊首奴赫赤,因遼民屢屢逃亡反抗其暴政,遷怒於人,無端下令將被其拘執為奴的遼東文士生員,盡行察出處死,謂種種可惡,皆在此輩,悉以誅之,至是遼東文士未及逃亡者幾乎被殺戮殆盡,知機隱匿得免者,為數甚微。眾多文士生員無端被殺,只因識得文墨,讀過幾本前賢之書,以秦始皇帝之暴,‘坑儒’惡名流傳千古,不過是坑殺了妄議秦政的方士數百,勉強算是‘儒生’,而偽金叛酋無端屠戮,此舉則可謂喪心病狂,倒行逆施,暴虐無以復加矣。
叛酋奴赫赤種種暴虐,使得遼東人丁銳減,廬舍殘破,田園荒蕪,餓殍塞路,百業凋零,糧價騰貴,民不寧居,混亂動盪,而且愈演愈烈,嘯聚山林者多如牛毛,偽金女真為此應接不暇,疲於奔命,且奴赫赤是透過不斷的戰爭來併吞女真諸部的,其內部被其征服的女真部民,如葉赫部中銜恨思圖報復者不在少數,只是尚不得其便罷了。
因此,偽金叛酋的暴虐,待漢人極之苛酷輕賤,即那些怯懦降金者亦難以忍受,多有圖謀逃脫反正者,這些皆說明,民心可為我所用。這本是帝國可以利用的大好情勢,可惜先前主事遼東者皆敷衍苟且,又怯弱畏戰,慮不及此,加之掣肘者多,糧餉難辦,竟白白讓反攻的大好機會就此浪費,實可痛惜也。
然偽金暴虐,使遼東民心猶可為我用之,故而本侯堅信偽金叛虜必定為我所破。”
雷頊侃侃而談,至此方才停頓下來,嘆息一聲,伸手抓起幾片削得薄薄的凍魚片沾鹽嚼吃,又連幹了兩碗馬奶酒。
黑雲龍一氣幹掉碗中馬奶酒,說道:“當年十三山反金最為壯烈。十數萬遼民據十三山自保,始終不肯剃髮降順偽金,奴赫赤派兵圍攻,數次不克。十三山的遼民久被女真韃子圍困,誓死不降女真,死者泰半。後來還曾有七百人乘黑夜潛行下山,從海邊逃走,渡上覺華島後,才發現嬰孩都已被捂死窒息,有人問嬰孩何以窒息,回答說‘恐小兒啼哭引來賊韃子追趕’,遼民對女真的悽楚怨毒之念由此可知一斑。確實如侯爺所言,民心猶可用。”
雷安民則抓起一塊剛送過來,還熱騰騰的手扒羊肉,三口兩口嚼咬下肚,再喝上一大碗酒,狠狠罵道:“媽那個巴子,奴赫赤這賊酋運氣實在太好,倒是很生了幾個好兒子,要不然,他這一手創立的偽金國早就四分五裂,灰飛煙滅了。”
圍坐在篝火前的幾個人自然都知道雷安民話裡的意思,當年奴赫赤兵敗寧遠城鬱郁而死,死後因其生前沒有指定繼承人,而是宣佈實行所謂的八和碩貝勒共議推舉新汗和廢黜大汗之制,所以其屍骨未寒,偽金諸貝勒已經都捲入到爭奪汗位的漩渦當中,爭鬥慘烈異常,那時正是帝國反擊平叛的大好機會,然而帝國朝廷的黨爭,邊將的苟且使得如此大好機會白白錯過,令人扼腕嘆息不已。
其實帝國又何止是錯過了這一次反擊平叛的機會?被帝國朝廷一次次浪費的機會實在是太多了,帝國有識之士都隱隱感覺到衰弱的帝國中央朝廷有心無力,實際上已經不可能在遼東有大作為,這都是朝廷臭棋不斷,連番措置失當所造成的惡果。
雷正泰灌下一大碗酒,嘆息道:“逆酋奴赫赤第八子阿巴亥倒是很有些才幹,如果說奴赫赤的背叛不臣,攻佔遼河以東大片土地,還只是朝廷的癰疽之痛。則阿巴亥登上偽金汗位,大有可能是帝國的噩夢,此人論魄力、論眼光、論手段、論心計都是一時之選,大公子經營遼東鎮,此人怕是最強硬的對手。
阿巴亥此人登偽汗之位以來,已經革除了乃父當政時的不少極端暴虐的弊政,比如迫於現實,他減輕了女真對漢民苛酷輕賤的一些法令,說‘治國之要,莫先安民’,下令漢人壯丁,分屯別居;漢民降人,編為民戶;善待逃人,放寬懲治,如此一來,冒險逃亡者大大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