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家與別家不同,姬氏子弟各個都可獨當一面,出色者眾,但正因為大家都挺能幹,所以反而想不出除了姬嬰以外,還有誰可以力壓群雄統帥全域性……”
昭尹搖了搖頭,笑笑地睨著他道:“錯了。”
“錯了?”田九一愕,“還請皇上明示。”
“姜、姬二族,如今盡在這兩人。”昭尹提筆,在一份密密麻麻的名單中畫了兩個圈,而被圈中的兩個名字,正是——姜沉魚、薛採。
“我要你拋卻對薛採的成見,此趟江都之行,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都竭盡全力地酉己合。因為,目前只有他,能從姬家要到錢。你想要得到足夠的錢解決問題,就對他好一點。”
這是那一夜紅袖樓上姜沉魚對姜孝成說的最後一點忠告。而她沒有想到的是,這句話的直接後果就是此趟江都之行,自己的哥哥徹底淪落成了薛採的狗腿,鞍前馬後,其殷勤程度遠遠地超出了她的計劃……那是後話,暫且不表。
九月十二,薛採與姜孝成攜帝旨在眾目睽睽下前往江都。
自他們走後,姜沉魚每日裡除了陪昭尹上朝外,下午都要前往寶華宮陪曦禾。
曦禾比之先前好了許多,很多時候姜沉魚在那兒看書,她就安安靜靜地自己玩兒。某日見沉魚寫字,就纏著也要畫畫。沉魚命人準備了七彩顏料給她,她卻通通不要,反而要了些糨糊剪刀,看見什麼剪什麼,再把那些東西七零八落地胡亂拼在一起,最後用糨糊粘到畫紙上,玩得不亦樂乎。
姜沉魚第一次見到如此新奇的作畫方式,有時候忍不住也跟她一起玩兒。
晚上偶爾要去御書房聽課,聽昭尹和心腹大臣們議事。百言堂陸陸續續地來了新人,連同姜沉魚一共八個。七人都是八面玲瓏的主兒,對於她這特殊的存在都毫不驚奇,坦然自若地共處著。有時候,父親也會被昭尹叫到書房內問話,她站在一牆之隔的地方看他議政,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
不久後,冊封的日子定下來了,十一月初一。
雖然因為國有旱情的緣故,一切從簡,但封后畢竟是大事,一時問,無數樁事情堆到了一起,忙得她焦頭爛額。
這一夜,她在寶華宮中處理事務,曦禾則坐在她身旁很安靜地畫著畫,大概在戌時,外面傳來一陣梵樂,悠悠揚揚,好不動聽。
曦禾抬起頭傾耳聆聽了一會兒,忽然把手裡的筆一丟,開始哇哇大哭。
姜沉魚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譴宮女去探,沒多會兒,宮女回來稟報道:“娘娘,那是從端則宮中傳出來的,據說是姬貴嬪在給淇奧侯做法事超度呢。”
這下姜沉魚手裡的冊子也啪地掉到了地上,她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雙手空空,合也合不上。
姬忽選用的音樂與她之前聽過的全然不同,並無哀痛之意,反而有一種超凡脫俗的灑脫。但聽在耳中,心中更傷。姜沉魚聽著聽著,忍不住走出宮去,順著音樂一路前行,最終來到鳳棲湖前。
遙遙看去,神秘魅麗的端則宮在湖心之中,瑩白一點,仿若夜空中的明月一般。
而空靈的樂聲,便是從那兒飄出來,被湖上的水汽一氳,被空中的秋風一拂,越發顯得深遠綿連。
佛說,人死之後,除非那些立即昇天的,其他的亡魂都需要等待七七四十九日,才能決定投胎輪迴。因此,七七之中,為他超度,便可重生為人,去好點兒的人家。
姬忽此刻為姬嬰超度,也是出於一片愛弟之心,希望他下一世可平平安安,健康長壽。但為什麼給予她的,卻是這般撕心裂肺的、像是要將一部分魂靈也一同割捨的疼痛呢?
公子……要走了……他的陵地已經選好,定在東郊五松山下,待七七一過,便入土下葬。而他的靈魂在被法事超度之後,可輪迴轉世,就真真正正地與這一世了斷了……自回宮以來,接二連三地發生大事,令得她忙碌不堪的同時,也無暇再去悲風秋月、自怨自艾。
她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在八月初一那個刻骨銘心的夜裡,她以為自己已將所有的眼淚都流乾了,然而……此時此刻,聽著這仙樂一般的梵音,看著一湖之隔的端則,眼睛酸澀,悲傷的情緒就像夜霧一般嫋嫋升起,將整個身心都層層浸沒。
公子……你恨不恨我?
是我爹和我姐夫聯合起來,用最卑劣的手段害死了你。而我,明知一切的我,卻對這一切都束手無策,甚至無法為你報仇……你,恨不恨我?
公子必定是不會恨我的。
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