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未如此期待過一個孩子的降臨,從來擔憂的都是自己的孩子會步自己的後塵,因為生在深宮、長在深宮,導致骨肉相殘,又或者為了這個皇位兄弟反目。
可是當太醫說到容真有喜了時,他耳邊的一切嘈雜都歸於寂靜,再無喧囂。
他聽進自己胸腔裡破土而出的狂喜,在一片溼漉漉的期望之中生根發芽,迅速長成了參天大樹。
她有孩子了!
是他和她的孩子!
這叫他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呢?
可是接下來,太醫就面色沉重地說了母子的情況都不夠理想,他面色一沉,只問了句,“怎麼回事?”
於是謝太醫把在若虛殿對容真說過的那番話一字不差地複述出來,包括前幾日容真跌了那一跤也是導致如今孩子情況不理想的原因之一。
顧淵的心裡本來充滿喜悅的,這下子忽地又被淋上一盆冷水,“容婕妤知道她的狀況麼?”
謝太醫點頭,“回皇上,婕妤主子也清楚她的狀況,下官勸過她,因為一旦孩子有事,受傷害最大的就會是她……可是主子她執意不會出岔子,還說只要她在,就一定會健健康□下這個孩子。”
“朕只想知道,這個孩子健康省下來的機率有多大?”
“……這個,下官不敢妄下定論,但若是調養得當,應該也是沒問題的。”
顧淵的眼眸深沉得看不出情緒,在原地僵了片刻,才驀地站起身來往外走。
“來人,擺駕若虛殿!”
踏進若虛殿的時候,那個女人正站在窗前發愣,她的頭髮鬆鬆的綰成髻,垂在耳下,身上只穿著件素白色的襖裙,十分素淨。
從側面看過去,她好像在笑,神情一片安詳,沒受傷的左手貼在平坦的腹部,那模樣可以令人想象到任何有關幸福的事物。
她溫柔又美好,宛若天上謫仙。
顧淵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擊中,忽覺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樣一個脆弱得像是隨時會飛走的人,叫人如何不在意,如何不憐惜?
他快步走到她身側,忽地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因為來得太過倉促,胸口還起伏著,卻仍舊一言不發地抱著她。
像個愣頭愣腦的小子。
像個情竇初開的傻子。
容真微微伸手抵住他的胸口,卻發覺他動作雖溫柔,但力氣很大,叫人掙脫不開。
她聽見顧淵在她頭頂帶著顫音問道,“朕要做父皇了?”
那聲音裡是顯而易見的喜悅,這樣穩重從容的君王,在她面前如此小心翼翼地詢問著,像是帶著懇求般確認。
容真彎起了唇角,卻在下一刻收斂了笑意,以平淡的聲音說,“若是不出意外的話。”
顧淵身子一僵,垂眸看著她,那張素淨的容顏上帶著點點倔強,一如初見時分,可是隻要細心觀察,就能發現她眼裡隱忍的悲傷。
她很在意這個孩子,很在意自己能不能保住這個孩子。
顧淵心頭一緊,托起她的下巴,不容置疑地對她說,“沒有意外。”
容真像是在打量他眼裡有幾分認真,最終得出結論,側過頭去,“嬪妾也希望沒有意外,但既然有了第一次,自然也有可能有第二次。”
她意有所指,顧淵明白她說的是前幾日沈充媛那件事。
“你放心,朕會保護好你,從今以後都不會讓你受到半點傷害。”他信誓旦旦地說,“朕說過,再也不會發生那種事情了。”
容真笑了,帶點無奈,“嬪妾相信您,君無戲言不是麼。可是您打算怎麼做?把嬪妾關在大殿之內,不讓人進來,也不讓嬪妾出去?您是皇上,有那麼多事要忙,總不能時時刻刻守在嬪妾身邊,您不在的時候,嬪妾又當如何?”
她收起笑意,神色冷淡地看著他,“這裡是深宮,嬪妾最避免不了的事情,就是意外。皇上在這裡生長至今,應當最明白不過。”
是啊,他當然明白,這宮裡有多少生命是還未見到這世界上的第一縷陽光就消失了的?無聲無息,毫無痕跡,這便是皇宮。
他心頭有點發憷,好似猜到她已有了自己的思量,只得順著她的意思往下問,“你想朕如何做?”
容真對他微微一笑,這是自打進了若虛殿以來第一次對他露出笑意,可是嘴裡說出的話卻令他渾身僵硬。
“嬪妾希望,皇上能隱瞞嬪妾有喜的訊息,把嬪妾打入冷宮。”
作者有話要說:果然大家都是高次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