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國修約?邊境通好?他鎮守這萬里疆土,看到只有薩奚人野蠻踐踏和貪婪掠奪。若說大魏尚存國之體面,那薩奚則是藉著大魏寬厚仁慈,興風作浪,為所欲為!
多少個兄弟死蔚州城池下面,多少父老鄉親眼睜睜地看著魏人來援,卻無法相幫!眼見他們只要再支撐一下,或可拼死換回江山土地,京中卻詔他停戰!
那此前鮮血白流,恥辱白受,日夜奮戰辛勞疲憊,全部付之東流!
莫說是祁璟,連一旁陸閱山、薛徽二人都跟著變色。
方守成雲淡風輕地望著祁璟,溫聲道:“怎麼,將軍不肯接旨嗎?”
祁璟攏拳,似是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一般,“末將,接旨。”
他重重叩首,恨不得自戕而死。
陸閱山瞧出他心事,脫口喚了聲“將軍”,卻被薛徽機敏地用眼神止住後語。
祁璟從地上起來,面色冷峻,仿若隆冬時節寒冰,只需一兩點日光,便能折射出傷人鋒芒。“即日停戰,立返鄴京,不得貽誤?”
方守成兩手一併遞上聖旨,光風霽月一笑,“正是如此,守成奉邵相之命,請祁將軍務必立時動身,回返京城。”
不等祁璟開口,方守成又是搶白道:“哦對了,邵相還特地囑咐,祁將軍不必帶太多隨扈,有一位侍官從旁襄助就夠了。至於閒雜人等,此地留守等候即可。”
祁璟攏拳而握,方守成口中“閒雜人等”,怕是指江月吧……他從一開始就存心叫自己與江月分開,先借郡主之手,又用聖旨之名。
其心險惡,他便不能輕易放手。
像是察覺祁璟所想,方守成豁然含笑,“將軍既要回京城,恐怕也沒法子照顧婉婉了。不若將軍先讓婉婉住到敝府中去,待將軍回來,再議旁。”
祁璟從容掃他一眼,沉穩道:“賤內我自有法子安置,不勞先生費心了。”
“你!”方守成睚眥欲裂,直指祁璟。
祁璟無動於衷,淡淡吩咐陸閱山,“替我送客罷。”
江月全沒想到,一道聖旨,便將兩人所有計劃安排打亂。頂著仲秋時節風沙,她無聲地跟祁璟身旁,一路送他往南走去。
原本這一日送別,該是江月離開。陰差陽錯,後走得倒成了祁璟。
兩人沉默地並肩而行,陸閱山和薛徽不遠處隨於其後。
終於,祁璟先停下了腳步。“你好好此地將養,這邊比夏州要冷,等身子好了,便即刻和薛徽回夏州去,記得了嗎?”
江月被他牽著,手仍是越變越冷。她微微點頭,卻沒說旁。
“京裡有恩公庇護,你不必擔心。我量年前趕回來,陪你過年。”上一個年,兩人便是驚心動魄裡度過,他是當真想給她一個安穩期許。
江月側首,此時已近十月,她實不知鄴京距此有多遠,但祁璟一向重諾,想來,並非敷衍之語。兩人昨日還恩愛纏綿,今朝卻變成了一個始料未及分別,她伸手擁住祁璟,悶著聲道:“我本該勸你不要著急……可是我怕我會等不及,你千萬些回來。”
祁璟溫和一笑,用自己斗篷將人罩住,“好,我回來。”
江月抬頭,踮起腳,輕聲央告:“親一下再走。”
祁璟蹙眉,頗有幾分無奈,“別鬧,閱山他們瞧著呢。”
江月不依不饒,只攥著祁璟衣襟,努力向上湊去。
“江月——”祁璟壓低聲哄著,“算我賒賬,等我回來再親,好不好?”
“不好!”江月鼻翼發酸,眼眶已是紅了,“你不是要娶我,他們瞧見又怎樣?”
祁璟終是無奈,將斗篷拉得緊些,俯□,貼近一吻。他原想蜻蜓點水,敷衍過去,誰知碰上那溫軟,卻又捨不得、放不開。
良久,二人都呼吸窒短時,祁璟方鬆開手,退了半步。
江月髮絲被風拂得凌亂,擋眼前,叫祁璟瞧不清她表情。她也是一步一步往後退著,逆著風,連衣袂都跟著飄起。
“我走了?”祁璟一動不動地佇立著,似是試探地詢問,又似平穩敘述。
江月朝他招了招手,不忍開口道別。
陸閱山見狀,催馬上前,打破了二人獨處局面。祁璟一言不發地翻身上馬,待得馬蹄向前踱了幾步,他方回首,望向江月。
祁璟握拳,到底是連一句再見都沒有說,加緊馬腹,揚鞭而去。
他身影很就消失了山野,江月嚥下未出口再見。
她希望不道別,就不會有真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