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回眸,美得讓人心疼。枯葉如蝶,圍著她翩然起舞,有的掠過她的肩、她的頸,有的滑過她的髮梢、鬢邊,有的似是為她拭淚般貼著粉頰飛去……
還有她看著他的眼神,讓他甘心化作一片枯葉,只要能在她的身邊身不由己的起舞一遭。
男人木然的拾起被風帶到身前的那塊半舊巾帕。才展開一看,心中又是一痛。
帕上繡的乃是一副“江南煙雨圖”。煙波千里,曲岸小橋,綠柳舒枝更依依,粉荷勝雨猶婷婷,一葉扁舟貼著水面起伏,撐船的漁夫一身蓑衣,抬手按住頭上快被風吹掉了的青竹笠……繡面上無風無雨,但卻有處處都是江南的軟風細雨。
北地女子其實也刺繡,只是專精之人少些,而且在構圖上大開大放了些,用色上明亮卻單一,花樣也多集中在花草、鴛鴦、福壽字等那些尋常多見的,絕非這等如她人兒這般的精妙而富有巧思。
相較於深秋蕭索的群狼寨,那江南的景緻美得不像人間……合該這樣的人兒,就非得住在那樣的地方吧?
這裡的風雨是悽風苦雨,這裡的山水是窮山惡水,這裡的人……粗魯不文,尤其不適合她……
“……想家麼?”好簡單的幾個字,梗在靳磊喉口,掙扎著才能出口。
“水兒已經沒有家了……”兩世為人,卻都沒有父母緣,想來讓人無奈至極。她語氣淡淡,宛如嘆息,卻更惹人憐。
“那……想的是人啊?”
瀲灩無言,算是預設。
想的是兩位因同樣的心病而早逝的父親,還有兩位失去丈夫而至痛可憐的母親……
靳磊想起她之前說過的話:父母早亡,兄嫂無義,別無親人可以依靠。
若是真的,那還有誰可想?難道……
男人眉頭聚攏。難道想的是她那無緣的夫婿?他記得,當初問她難道夫婿會不念夫妻情義。她答的是縱有情義卻無可奈何之語。既未否認,便是預設。想來……她與那男人,並非盲婚啞嫁。即便不是郎情妾意、互許終身,可若不是太行山這場意外,也會成為相敬如賓的眷侶。
“……還是決定留下?”語調有些艱澀。
“水兒決心已下,絕無反悔之意。”語音輕緩,語氣卻堅定。
靳磊將巾帕遞上,語氣輕如鵝毛:“那就留下……”說完轉身離開。轉身的剎那,厚薄適中的方唇幾不可查的上揚,輪廓分明的面龐頓時柔和起來,顯得俊朗絕塵。
可惜,水瀲灩沒有看到。她只覺得那句留下低啞好聽,如古琴沉吟,扣人心絃,夕陽下,高大的身形,堅定的步伐,寬厚的肩膀,竟也令她莫名的安心……
水瀲灩一天天的努力適應群狼寨的生活,而自從群狼寨多了個叫水兒的姑娘就變了。真可謂一天一個樣,三天就大變樣。
那一天,她對大夥兒點了頭。人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可是她,簡直是令人難以置信,愣是把剩下了那些鹹魚、青菜、豆腐和地瓜、玉米、小米,互相搭配,化作了四道口味不同卻皆美味無比的菜餚,外加一個湯、一道點心!
眾人從不知道,原來鹹魚頭加豆腐菜乾也能熬出那樣鮮甜濃白的湯頭,原來小米和玉米磨粉可以做出那樣香酥可口、一層酥夾一層香再夾一層甜的“黃金層層酥”。而鹹魚肉先油炸至肉質鬆脆再蒸熟補充水份,就如同借屍還魂,剔去過重的鹹味成了媲美鮮魚美味!就連魚身下一起蒸熟的地瓜片也吸了魚的湯汁變得格外可口!更讓眾人讚不絕口的是,她更把菜葉和蝦米以及些許炸酥的鹹魚外皮和成內陷,又不顧眾人詫異不解的眼神把豆腐搗爛成泥,然後小手靈巧的一轉,就在盤中排成一串串渾圓可愛的豆腐丸子,再點上香油和一點兒魚湯蒸出來,變得如白玉珠兒一般,吃在口裡更是外嫩內脆,外頭的豆香與裡頭蝦米魚皮的鮮味縈繞不斷啊……
水姑娘做的菜不但好吃,又精緻好看,就連她在廚房裡優雅的動作如浮雲流水般值得欣賞。有了這點認知,水瀲灩名正言順的留了下來,並且霸佔了群狼寨一向最受歡迎的地方:廚房!因為廚房裡總會有食物咩……嗯哼哼……
之後,水瀲灩徵求了二當家靳淼的同意,把一天三頓飯安排在卯時初刻、午時二刻和酉正,每頓飯半個時辰,其餘時候飯堂則是關閉不開。
而再過幾天,那震破耳膜的破鑼聲再也不復存在,可群狼寨的漢子們卻學會了排隊!原先那樣爭先恐後的場面沒了,人們發現飯堂一掃之前髒兮兮的感覺,變得窗明几淨,飯菜又按人頭分配,人人有份,人人有地方坐,更能吃吃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