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搖搖晃晃漂浮在半空的心,居然像被一隻溫暖的手意外卻又很平穩地接到了實處。 就像收了線的風箏穩穩地落入了牽線人的掌心裡。 宋予白的目光下移,忽然笑了一下,然後他彎下腰,很自然地伸手拍了拍她因為摔倒而沾了一膝蓋的雪塵。 “怎麼這麼不小心?” 裴拾音仍舊踩在高他兩截的樓梯上,唯有這樣的高度,能讓她俯視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少女纖薄的陰影落下來,剛好蓋在他的臉上,只露出一截光潔的額頭。 她不說話的時候,又像是在暗搓搓、氣呼呼地跟他較勁。 “下雪天跑出來也不多穿件衣服。” 他邊說,邊脫下自己身上的大衣。 “毛毛躁躁,我怎麼可能放心回國?” 他像是重新找到了留下來的理由。 身體被帶著餘溫的羊絨大衣嚴嚴實實地籠罩,像小人國的頑童偷穿大人的衣服。 裴拾音不用低頭看,都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肯定很滑稽。 所以她拉聳下腦袋,抱著懷裡的傘,只是偷偷地看落在他髮梢的雪。 燈下,他濃黑的烏髮頂折出一圈光暈。 裴拾音忽然意識到,她好像從來都沒有想過,他老了以後是什麼樣子。 然而天馬行空的假設才走到一半,卻忽然聽到他像是徹底妥協了般,輕嘆。 “你想怎麼樣都好。” “想一輩子做我侄女也好,什麼時候你覺得膩了,想換一種關係也行。” 他眨了一下眼,有雪粒落在他的睫毛上。 溫柔的曈色裡,掩映出她秀致而懵懂的臉。 “都好。” “我都可以。” 溫熱的手指,像是怕她冷,輕輕攏了一下她頸項鬆開的衣領,溫潤的指腹在不經意觸到她下巴的面板時,有明顯的遲滯,似乎是覺得這種程度的觸碰也是在冒犯她。 然而她仍舊保持著沉默。 於是,他抬起頭,於低微處,仰視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進她的眼睛。 “但是你能這樣關心我,我很開心。” 路燈落進他的眼睛。 雪光也落進他的眼睛。 她看到微弱的星星在他眼睛裡深根發芽。 為什麼以前總覺得一萬年太久? 她明明只要現在。 但她又忽然覺得,既然他都已經想好了,為什麼不等一等,她也可以看看一萬年以後的兩個人。 眼眶裡的酸澀感捲土重來,裴拾音丟開傘,用力地抱緊了他。 將臉埋在他耳廓,冰冷的鼻子像是報復地貼著他的頸項,故意想要凍他。 “宋予白,我還在生氣。” 生很多很多的氣。 從14歲到22歲,暗戀你的每一天,都要一個人生悶氣。 氣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氣你為什麼能對這麼漂亮、這麼有意思的我無動於衷。 氣你為什麼這麼喜歡我卻怎麼也不肯說。 “我知道。” 環在她後腰上的手緊了緊。 裴拾音甚至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被他掂了一下,雙腳有短暫的離地感,她怕身體下滑摔倒,只能下意識地更用力回抱他。 宋予白半張臉埋入她頸項,高階毛呢毛料的味道混著她身上特有的甜甜的、膩膩的,如酒精般醉人的香氣。 他輕輕喟嘆了一聲,心滿意足。 “但是我還是覺得,即使你生氣的樣子,我也很喜歡。” 終於等到這場雪。 即使指尖只融到一片冰晶,依舊能讓他覺得是得償夙願。 “拾音。” 他叫了一聲她的名字,聽到她悶悶不樂的應聲。 他已能猜到她跑出來的原因。 “不想回答的問題可以不用回答,沒關係,我有很多很多的耐心,我可以慢慢等。” 等到並肩掛紅豆,等到雪落共白頭。 等到時間回溯,再替她點一支焰火。 所以這次,就換他來做,追風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