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現在看著,說是20出頭也不為過。 畢竟,他這個模樣,這個自律的身材,搭配身上這套衣服,如果去她學校裡溜達一圈,也會有遊客以“同學”二字開頭來問路。 高中時開家長會,他剛剛工作沒多久,那時候也會有老師問她,怎麼把哥哥叫過來,你家大人呢? 她是個孤兒,家裡哪有什麼別的大人,費盡心思沾親帶故,也只有一個叔叔和一個爺爺。 “但你要後年才畢業,人生只能算是剛剛開始。” 高腳杯裡的澄透的液體輕晃。 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像某種若有似無的暗示。 裴拾音總覺得氣氛已經到位了,目光不知道第幾次從那件大衣上收回,她下意識就坐正了身體。 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說點什麼了? 她該怎麼回? 是“我覺得有點太快,仍然需要時間考慮,畢竟我現在還在上學”,還是“好吧,看在你這麼誠心實意的份上,我就勉強接受你,但是我想要對你有額外幾個月的考察期”? 然而宋予白仍舊鬆弛地半靠在沙發上,遲遲沒有起身—— 他沒有去拿那枚鑽戒。 所以他到底要不要求婚? 拒絕和同意的腹稿在心裡各打了一份,她已經能夠倒背如流。 難言的焦灼等待讓人心煩,她恨不得拽住宋予白的衣領,問他到底要不要給個痛快。 宋予白:“那你還記不記得有年中秋,下暴雨,我們在院子也看不見月亮。” 裴拾音:“……” 救命,怎麼還要聊以前? 是這麼久以來沒人跟你緬懷過去,你非要一個勁地逮住我聊夠本嗎? 宋予白說:“方寧怕你無聊坐不住,用烤盤給你做了好多蝦片,每一塊蝦片都用模具燙得又圓又平整,你還記得嗎?” 裴拾音咬著高腳杯的杯沿,遊移不定的視線又落回到那件大衣上。 “記得。” 方寧在做這種零食上的手藝頗有天賦,蝦肉打成泥,攤成薄片,用上特定的模具,就能燙得像薯片一樣又薄又脆。 宋予白像是想到了很久以前,皺著眉又回憶了一遍。 “那年你才11歲。” 他比劃了一下那個時候她的身高。 “穿一件海軍藍的背心裙,長度到膝蓋那兒,夾一雙黑色的人字拖。” “你把每一片蝦片,都咬了個遍,缺口大小不同,但整整齊齊循序漸進模仿月相,鋪了滿滿一桌子,然後很得意地告訴我們,說這就叫月有陰晴圓缺,烏雲裡看不見月亮,看看你人工咬出來的蝦片就當是賞月,逗得爸爸很開心。” 裴拾音只差沒放下高腳杯捂臉。 他不提還好,他一提,她都覺得自己有去講冷笑話的天賦。 “哇,這麼蠢的事情你都還記得嗎?” 哪怕宋予白還能清清楚楚記得她的穿著,但她已經完全忘了,那天的宋予白戴哪種款式的眼鏡,穿什麼顏色的帽衫,是靠在牆邊玩手機,還是坐在桌前陪爺爺喝茶。 宋予白像是回憶起了很有趣的事情,很高興地扯了一下唇。 “記得啊。” 這些細小的、微不足道的回憶,在兩人分別的這半年裡,被他獨自拿出來,反覆咀嚼、品位。 他有的時候,總是會後悔,為什麼當年去瑞士,能狠得下心,走得那麼幹脆? 如果人生註定那麼短,相伴的每一天都彌足珍貴。 時間過得太快,他會擔心來不及將她看仔細。 時間過得太慢,他又會日夜擔心失去。 生命是一條患得患失的長河,他在河中潛泳,好不容易找到金色的水草,卻小心翼翼不敢伸手去觸。 “後來你高一,爸爸迷上種吊蘭,還專門找人修了個木棚子,掛吊蘭花盆。” “你給每一盆吊蘭都取了名字,總是開花的那盆,你叫她小月亮,從來不開花的那盆,你叫他葫蘆,隔三差五就被蟲咬的那盆,叫多羅羅,還有小綠、小美、紫夫人。” “我問你,為什麼給這些花取這麼奇怪的名字,你說你也不知道,想到了就給按個名字。” 她年紀小,孩子氣,總有很多他不能理解的奇思妙想。 扎著馬尾,蹲在花盆前一本正經搖頭晃腦,一舉一動,在他看來,都是移不開眼的可愛。 “如果有花死了,你會在吃剩的冰棒小木條上,寫上xxx之墓,就插在花盆裡,然後當天的晚餐,你會吃一頓素,美其名曰是在替它們超度。” 裴拾音已經尷尬到忍不住捂耳朵:“這些事情我都是偷偷做的,你怎麼會知道?”